第二天一早，柏辰送美良去上班。今天是她入职做课程顾问的第一天。面试那天，这家机构的面试官说出了用人要求：不在乎有没有经验，只在乎有没有进取心，这是做销售的必备素质。

美良不一定有进取心，但她能表现得有。于是面试官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加上急着用人，因此当场录用美良。

美良来到办公室，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位。加入一个工作群，收到同事发来的文件学习包。刚打开第一个文档看了两行，收到一条短信。

“你好，这里是x网杭州xx，特通知你已通过记者一职的面试，请于下周一来公司报道。地址：西湖区省府路9号浙江省人民大会堂。”

美良面试了太多公司，根本不记得那些名字。但对这个地址始终念念不忘。毕竟太拉风了！而且这是正经的记者工作，是美良概念里的记者工作！

还记得美良第一次踏入神秘的省府路9号，见那宽阔的马路上车辆稀少，马路两边是庄严的建筑，门口岗亭还有士兵站岗。美良特意靠近观察，偷偷感叹：“居然是真人！”

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美良的出现引起了士兵的注意。但他们没有理会这个小角色，继续手持钢枪，目视前方，充满了人命子弟兵的风采。美良心生仰慕，同时也兴奋地想：这要是成了，我就是人民大会堂的人，以后也算是有警卫员的人啦！

美良激动地握紧背包带，伸着脖子来回张望着马路两边的宏伟建筑，猜哪一个是人民大会堂。最终还是人民子弟兵出手相助，也可能是看她太可疑，岗亭里走出另一个士兵问：“要去哪？”

美良说：“你好，我要去人民大会堂。”这几个崇高的字眼从嘴里说出来，感觉特别好笑，自己干笑了几声。人民的子弟兵没有笑，他和善而严肃地向对面一指，接着酷酷地说：“我送你过去。”

美良跟在人民子弟兵身后，马路上本就没几辆车，见了卫兵开路，集体缓行，美良畅通无阻地穿过宽阔的马路，回头向卫兵挥挥手说“谢谢”。

没想到现在就有警卫员了！嘻嘻，配上！

美良开心地奔向前方红白相间的宏伟建筑。白色是外观，红色是地毯，建筑前有大片广阔的草坪。美良看看四周，没有发现适合她身份走的门，便不再谦让，往最中央铺着红地毯的门走。

中间的门庄严开阔，台阶很长，红毯一直铺到顶上，和新闻里看到的重要会议里的人物们走的一样。美良的人字拖凉鞋底薄，踩在上面不像踩石板路那样硌脚。

她脚步轻快地向上走，走到巨大的玻璃门前。透过金色门把手的大门向里看，里面是富丽辉煌的中式议会大厅建筑，地面光洁，一尘不染。美良轻轻推门，发现上着锁。

美良给发面试通知的号码打电话：“你好，我到了，大门推不开。”

“你在哪个门？”

“正门。”

“那个门平时不开，绕到侧面，有一个小门，我在那接你。”

虽是侧面，也是一个超长的弧线。美良摸索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小门”。

“小门”，真是谦虚了。

门把手是金色的两扇玻璃门并立，向着朝阳的方向闪着金光。美良推门进去，看到一个富态的姐姐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姐姐问美良：“来面试的？”

美良点点头，自报家门。

“跟我来吧。”姐姐领着美良往里走。大厅极空旷，她们的声音甚至有混响。姐姐和美良攀谈，“好找吗？”

“在马路那边站了好一会，不知道是哪个，牌坊都被警卫围在里面，看不见。”

姐姐笑了，问道：“牌坊？”

“浙江省人民大会堂这几个字。”

姐姐哈哈一笑，告诉美良，“那边是人民政府，看到警卫了吧。”

“难怪，人民政府为人民，警卫送我过马路的。”

难怪车流量少。美良心想。

结束了常规面试后，姐姐送美良进电梯。电梯里铺着红地毯。告别的时候，姐姐看了一眼美良的人字拖凉鞋。

美良注意到了，但并不在意。她从高三到大学毕业都是穿着拖鞋在江湖上走跳的。教导主任都没有围堵她的拖鞋，又有谁能比教导主任还多事呢？穿上正经的凉鞋，已经是对社会的妥协了，她自己不认为不妥，因此霸道地认为别人同样不该有意见。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样庄严的场合，人字拖凉鞋确实不合适。如果她早知道这省府路9号是什么样子，自然会乖乖地换上小皮鞋再去踩那正门的红毯。

然而不管怎样，已经过去了！至于人民大会堂需不需要我，就看人民的决定吧！

美良朝气蓬勃地走出大大的“小门”，这一边没有大马路和建筑物，正对着开阔的远山和河流，远处的风景一览无余。

真是个好地方呀。

美良像一头出笼的小兽走向前方。

然后迷了路。好几个小时才到家，晒得非常狼狈。顶着黏糊糊的头发，神采飞扬地给室友们讲浙江省人民大会堂的宏伟，怀着此生只去一次的激动和无欲无求，因而更加快乐。她根本没抱希望，因为自己专业不对口、没有相关经验，“重点是穿着人字拖”，林正恩一针见血地说，美良信服地点了头，没想到峰回路转！

可惜转的有点晚。美良已经上了另一条高速。

美良为难了。但她为难的不是要不要辞掉课程顾问的工作去人民大会堂为服务人民。而是为难要不要现在就去辞职。缓兵之计是先在这里工作一周，之后再以不适合为理由提出辞职。又或者，直接开溜。

可美良不愿那样做。

太不负责任，又会浪费这家公司的资源。一周的时间，足够让新手熟悉起来了，他们应该早些知道，早点招人补上公司的空位。

美良呼地站起来，拎着包离开办公室。同事一愣，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美良已经没了踪影。这可能是他们人生经历中，相处时间最短的同事：一共14分钟。

美良拎着包来到人事部办公室，坦荡地说明来意：去意已决。

“非常抱歉，我不能在这里工作了。确实太突然，但与其拖着耽误这里的工作，我还是早一点说比较好。希望能招到合适的员工。我走了，再见。”

人事部经理一愣，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挽留，要不要生气，甚至都没搞懂发生了什么，脑子间一时转了一堆念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看着美良起身离开了。

在某些时候，美良是个迂腐、教条的人。其实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等待一个时机去责怪公司再顺势辞职，或者干脆不声不响地离开，她很轻易就想到了这些方法。但她不愿意包装私心，也不欣赏不告而别。所以很傻的特意跑去告辞。傻归傻，回忆起来却是一个不后悔的决定。

美良短暂地做了14分钟的课程顾问，辞职了。她踏出写字楼大门时，才9点半。她找了家早餐店坐下来，美滋滋地吃了顿包子和皮蛋瘦肉粥。

“人民还是需要我呀。”美良开心的告诉柏辰。柏辰万万没想到美良的新工作这么快就成了过去时，对着手机无奈地笑。

“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在去人民大会堂报道之前，还有一周时间。去哪玩呢？美良叼着包子喜滋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