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萧莫尘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满地的竹叶为风惊起,纷扬沾染了那一白一粉的衣角,旁边的女子微弯了腰欲替他拂去,他却温和地抓着她的手阻止她,自己拂去衣角的落叶,顺带拍了拍她的衣摆,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并肩离开了。
原来他也会笑呢,几次见他都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可能,他只会对那样的女子笑吧,清眸流盼,细润如脂,妩媚纤弱,楚楚动人,她一个女子都喜欢的紧呢,突然,她很是心疼那棵小树苗,都没有机会长枝发芽,也没有机会汲取日月精华了。
“真是的,这见鬼的妖风,吹的人眼睛疼。”离歌揉了下眼睛,转身离开了。
离歌随便找个借口把小秋赶走了,一个人在河边游荡着,看看河草,惊惊河鱼,抛抛石子,可心里还是闷的慌,她干脆蹲下不走了,就这样看着前面发着呆,越是想的多,越是觉得自己可怜,越是觉得自己可怜就越是哭不出来,眼睛都眨红了,都没见半点泪。
哥哥说,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因为悲伤会混着泪水流出来。可是她哭不出来呢。
就这样蹲着,蹲出了一轮极其浑圆的落日,散发着金黄的光辉,在河面洒下一片碎银,河面折出细碎的黄光,照在离歌脸上,亲切温暖极了,她扬了扬嘴角,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呢。
突然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盖上,离歌眯着眼往后看了眼,原来是萧莫尘啊,她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心里在怨他,因为那小树苗都快枯死了。
“你病刚好,不宜吹太久风。”萧莫尘负手而立,视线落入了河中。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你跟踪我?”离歌有些意外。
“我见了弘元方丈。”
“哦,萧莫尘,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了,你不要理我。”离歌鼓着气,把头放在膝盖上,一副不想理萧莫尘的样子。
萧莫尘皱眉,不明白这人为何变的这么快,前些天还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今日又不想理他了,他开口询问道:“为何?”语气颇为不满。
“你身边有人了,所以我不想要你了。”离歌语调委委屈屈的,刚埋下的小树苗就快死了,她能不委屈么。
“呵,我以为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的,只是把我当朋友的。”萧莫尘莞尔。
离歌听他这语气,突然瞪了起来,“谁稀罕和你做朋友了!本小姐就是图你美色馋你身子了,不行啊!”她才不缺朋友,这么多年没有朋友不也没长歪,离歌气愤极了,一撮小草一撮小草地拔着,眼看着,她脚下那一片草地都快秃光了。
“呵呵。”萧莫尘难得笑了下,挨着离歌也坐了下来。
“第一次见你,本小姐被人追杀,第二次见你,本小姐造人揭伤疤,第三次见你,本小姐的小树苗快枯死了。”离歌嘴巴叭叭个不停,萧莫尘却是听的一脸迷茫,前面那两条罪名还可以理解,第三条是什么东西?现在连树死了都要怪他吗?这个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千回百转。
他盯着她看,带着迷惑的眼神细细打量着她,突然,离歌歪过头来,他立马心虚地转回视线,摸个手边的小石子就往河里投,“扑通”,河面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离歌盯着那一圈圈水波看,雾水迷了眼,小声地说:“所以,那些事是否与你有关?”
萧莫尘一时呆住了,眉眼充满了惊讶,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还要直爽。他以为她只是养在深闺里的娇嫩牡丹,随手可摘,没想到她伶俐得很,直觉也很敏锐,确实,那两个市井流氓是他的人,目的是为了诱她上船。或许,他的计划会渐渐地不由他可控了。
萧莫尘不漏声色地看着她,声音很平静:“本公子忙的很,你是比我美貌?还是比我有钱?我为何要算计于你?”萧莫尘脸不红心不跳地问着离歌。离歌不回他,只是淡淡得回了句哦,“那就是我们八字不合了,萧莫尘你离远点,莫挨着本小姐。”离歌把头甩向一旁,赌气中带有点小傲娇。
“要报仇吗?”两人不知坐了多久,萧莫尘才淡淡地问了句。
“不报!”离歌干净利落得回了两个字。萧莫尘有些意外,依她有仇必报嫉恶如仇的性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算了,那可是杀亲之仇,萧莫尘没有问她理由,只是安静地盯着她看,被一个好看到不像话的男子盯着,离歌浑身不自然,她怕她控制不住不做一个人了。
“报什么报,真凶未必真的是恶人谷,世人皆知恶人谷怕的东西不多,畏寒是其中一个,他们又不缺钱,怎么会为了钱从岭南跑去冰冻三尺的蜀中行凶。而且,据我这两日做的功课发现,那太极图案就是最大的破绽。恶人谷每次出任务留下的太极图案皆是一剑呵成,干净利落,而我爹娘脖子上那个,却是歪歪扭扭,像是照着图纸画上去的。在南楚,每一桩恶人谷的案子都是无头案,估计幕后黑手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恶意嫁祸的。”
萧莫尘知道她聪明,但没想到的是她如此通透和镇定,她才重新走过那段惨痛的经历,就如此迅速地走出来,还能不受其所乱,没有自乱阵脚恣意寻仇。她刚刚所说的,跟前天岭南传来的情报几乎一致。萧莫尘眼波闪烁,她很睿智也很坚强,可能会成为他棋盘上那颗的意外的黑子,可是他并不慌,反而有些期待,他难得温和地笑着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着。
“更何况,本小姐是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报仇的事让哥哥来吧,我保护自己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了。”离歌把头埋地低低的,成功掩去脸上的表情,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怎么可能不报!“萧莫尘!”离歌突然很严肃地叫了一声。
“嗯?”
“你为何要问这个?”
“因为,你说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朋友就是用来坑的。离歌眼里闪过一丝狡诈,突然换上了另一幅面孔,皱起小眉头,眸眼迅速泛起水汽,眼睛睁的水汪汪的,撅着小嘴,软软糯糯地说:“既是朋友,那你背我好不好?”
萧莫尘:“……”
萧莫尘愣住了,那女孩小脸略带粉晕,面若桃花,水汽氤氲,眼角微翘,那是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坠满了星辰,这副模样就像是乱入狼群的小绵羊,懵懂又可人。这一刻,萧莫尘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了,他对这种软乎乎的女人是半点抵抗力都没有啊,他内心深处的兽性感觉要破笼而出,想狠狠撕碎眼前的猎物。
见他没回应,离歌小脸皱成一团,带着哭腔:“蹲太久,脚麻了,那黑心的丫鬟肯定只顾着给她相爷准备晚餐,都没有出来寻我,我现在是又冷又饿又难过。”
萧莫尘喉咙一紧,顿觉口干舌燥,别过眼去,不敢再看那萌态百出的女孩,扭捏了两下,手指夹起垂在后背的头发分成两份放在前面,拍拍衣摆,在离歌面前蹲下,语气很不自然:“以后别用这样的神态和语气求人。”并不是每个男人的自制力都像他那般强。
离歌一头露水,她求人的态度怎么了,很好啊。她没多想,乐呵乐呵地爬到萧莫尘的后背,刚要开口夸人,“哎呀!”,就被惊到灵魂出窍,她死死抓住萧莫尘的脖子。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萧莫尘看着人高马大,没有到这么虚这么不实用啊,连她都差点背不起,起来还要踉跄几步,真是人无完人啊。为了保全他那弱小的自尊心,她昧着良心问了句:“萧莫尘,我是不是很重呀?”
她本来很贴心地安慰萧莫尘,没想到那厮竟然说,是的,你很重!离歌脸上神情变幻多端,脑子里蹦出了四个字,交友不慎!如此不顾女孩子的感受,哪能随随便便说人胖的!
“那我以后少吃点?”离歌硬着头皮弱弱地问。
“无妨,以后不会背你了。”真的一次就怕了,早知道她这么重,刚刚就不该答应她,拖回去都好啊,萧莫尘在心里抹了把泪,呵,她今晚给他的惊喜真多呀。
离歌:“……”她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拉长脖子问:“萧莫尘,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没有朋友啊?”,他没回她,也没否认。“就知道!”离歌嘟囔两声,像他这种不会聊天,傲娇又毒舌的人,是没有朋友的,还好脸可以看,离歌会因为他的脸完全原谅他的毒舌。
她在他身后窃窃私喜,身子一抖一动的,萧莫尘脸崩不住了想回头喝止她,一转头,唇瓣轻轻略过那粉嘟嘟的侧脸,他温热的气息佛在她脸上,萧莫尘立即僵硬地移开了脸,僵硬地丢出三个字:“别乱动!”
这下,离歌笑的更欢了,她缩回脖子,弯着眼睛靠在萧莫尘的肩膀上,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像偷了腥的小猫般蹭了蹭,心想,给小树苗浇浇水,或许还能救活呢。
突然,离歌抬起脑袋,在萧莫尘后脑勺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又眯着眼睛趴下了。
萧莫尘停下来,掂了掂身后的女孩,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天空,还好,星空低垂,月色朦胧,他能把发红的脖子和微热的耳朵藏的很好。
萧莫尘背着离歌刚离开不久,他们方才坐的地方附上了一个佝偻的人影,那人站了很久,用的是假声,声音苍老混浊:“呵,我的小歌儿越来越聪明了,她长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