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叩叩……”

门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里面没有回应，来人就推门进去了。

长明手上抱着什么，脚下无声的走到了傅归面前。

傅归的桌子上摊开着一张画像，画上的女子容貌艳丽，神采飞扬，眉宇之间一股江湖儿女的豪爽之气。她穿了一身红色窄袖劲装，腰间束着黑色的皮带，骑着高头大马，恣意潇洒。

他在长明推门的时候抬手卷起画像，掩住了画中女子的脸。

“主子，这是王妃拿过来的。”长明手上抱着一个酒坛子，丝毫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大概是只要傅归一声令下，他就能酒坛子从窗户扔出去。

“她人呢？”傅归头也没抬，问。

“……她说，”长明难得的语气犹豫了一下。

傅归抬头：“说什么？”

长明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无语：“王妃说，太晚了，她要回去睡美容觉……”

傅归：“……”

傅归叹息：“放下吧。”

“是。”

酒是醉雪，隔着坛子他就闻出来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还在这个时候送过来。

本来一丝丝的感激和好奇，傅归伸手取出了酒塞。

手里的酒塞触感不太对劲，他散开一看，里面居然包了一把糖果。

“切”傅归颇为不屑的将糖扔在了桌子上，然后伸头去看酒坛。

傅归：“……”

傅归：“？？？”

只见硕大的酒坛里面并不是如他所料的满满的酒，里面居然又有一个比坛口细一点的长瓶子。

就知道陆白这厮不会老老实实的给他送什么正经的东西，伸手将里面的细口瓶掏出来，晃了晃，里面确实是酒。

他倒要看看这么大一个坛子，里面还装了什么！

伸手一抓，一张纸团子碰到了手指，掏出来展开，上面是潦草但勉强能认出来的字迹：

“酗酒有害健康，适量饮酒构建和谐家庭。”

傅归：“？？？”

酒坛子里面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像什么竹蜻蜓、果脯、小巧的月饼，最后他居然还倒出来了一本话本，画的是嫦娥奔月的经典神话传说。

傅归先是被陆白这种哄小孩子的手段弄的有些想笑，但是长长的反射弧过去之后，心里倒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和……温暖。

这种被人偏爱关心在乎的感觉，不同于老皇帝的放纵式偏爱。

皇帝会把最好的东西先让他挑，会纵容他过分的行为，会惯着他，会亲昵的喊他的名字，会在他的面前自称“我”，他尽他所能的做好一个父亲，而不是父皇。

可是，无上的权利和财富，令人羡慕嫉妒的宠爱和袒护，永远比不上小寺庙里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惊喜和时光。

陆白是所有人当中的一个例外。她总能恰如其时的通过每一个微末的细节，很是意外的触动他心里的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

就好像，谁都不懂，我谁也没说，但是你懂，你明白，你会去做，为我。

他在京城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至今日，他才觉得他好像在暗无天日的荒芜中无意的抓到了一束光，光那头的人，将他带上了人间。

他终于在这偌大的京城，有了那么一点值得牵挂的东西。

竹蜻蜓、小月饼、小零食……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两个人没有带侍卫自己偷偷跑出来，带着扎脸的面具，面具上一股劣质颜料的味道。她带着自己，挤在熙攘的人群里，看漫天的烟火，买最红最亮的灯笼，每年都要讲一遍的嫦娥奔月故事，然后踏着皎洁无暇的月光回到佛寺。

是的，佛寺。

他在化凌寺，长到十二岁。十二岁进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那样好那样热闹开心的中秋节景色了。

宫里太冷了，冷到真心不能付，人心不可信，忠言说不得，生死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