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这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夏侯衍也不知是该喜该悲，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向夏侯巡道：“二郎，明天把铺子歇业一日，你陪斓儿走这一趟。”

夏侯巡立即道：“儿子正有此意。”

夏侯衍满意地点点头。

“不必劳动二哥，我已经有办法。”西陵毓从回忆里抽身，忙抓住二哥的衣袖，“明日我带上几人，只需如此如此准备……”

这番话听得夏侯父子脸色变了又变，直到西陵毓说完良久，二人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

幸好这是自家闺女！

夏侯衍慨叹一番，忍不住揉了揉女儿的脸颊，看向夏侯巡道：“虽然这丫头变聪明了，但我怎么觉着心里反而不踏实了呢？倒不如不变得好。”

西陵毓变了脸色，夏侯巡瞧了她一眼，打趣道：“儿子倒是希望妹妹如现在这般，毕竟妹妹年纪尚幼，所谓‘聪明’若能善加引导，必然不会让父亲‘不踏实’了。”

夏侯衍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等明日武定侯府的事完了，斓儿就每日到我书房来读书习字，不可荒废。”

“是。”西陵毓乖觉地应了，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又生出些遗憾。

只可惜，无论如何这番“变化”已经是不可逆转了。

真正的夏侯三姑娘早已香消玉殒，而到了将来，她又是必然要走、要回去王府和哥哥团聚的。

算着时辰，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分，父子几个才齐齐离了书房，却见白虹正立在外面，向三人屈膝见礼，“老夫人请姑娘过去惊鸿院用膳。”

“只请了姑娘？”夏侯衍马上有些警惕。

白虹垂眸道：“二太太已经领着两位表姑娘先过去了，特留下奴婢知会三姑娘。”

夏侯衍这才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老娘也有什么额外的计划要吩咐，原来只是招呼孙女和外孙女们吃个饭，真是他想多了。

“既然是祖母的吩咐，女儿就先过去了。”西陵毓向夏侯父子微微一笑，领着白虹走了。

夏侯衍和夏侯巡对视一眼，得，又只能爷俩对坐喝酒嗑花生了。

西陵毓自认记路本领绝对不差，这回更是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到惊鸿院，但才刚到阶下，忽然听到里面传出少女的轻笑。

怪哉，这两位姑娘不是新近丧母么，昨日还哭哭啼啼的，而今就能当着外祖母的面笑出声？

但当西陵毓进门瞧见屋里的情形，一下便明白了。

莫老夫人居上座，一左一右正搂着夏侯迁和赫安茜，赫安颜只能紧挨着赫安茜坐，眼巴巴地看着表哥和姐姐，一双眼睛仍是又红又肿。

夏侯迁正在不遗余力地逗着赫安茜，莫老夫人也只含笑由他们闹，正是因此，赫安茜才忍不住笑了一声，却正巧被刚进门的西陵毓听到了。

欧氏坐在夏侯迁下首，看着莫老夫人含饴弄孙其乐融融，心里越发惦念一上午不见的女儿。

一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欧氏马上转头看去，总算见到西陵毓姗姗来迟，喜得正要开口，莫老夫人也恰在此时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三丫头来了。”

“祖母，母亲。”入乡随俗，规矩不能落下，西陵毓老老实实向她们见礼，又向夏侯迁三人打了招呼。

夏侯迁还因为被打之事对西陵毓记仇，只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声。

而赫安茜因为被西陵毓听到自己笑，觉得很没面子，又气又羞之余也只冷淡地起身见礼。

欧氏忙把西陵毓拉到自己怀里，用帕子小心拭了她脸上细密的汗珠，嗔道：“都怪你爹，方才定是拉着你走得飞快，若是慢走一刻，也就不用这么来回折腾受累了。”

西陵毓只笑笑不答话，莫老夫人道：“三丫头，你五哥近来顽劣，祖母便拘他在身边几日磨磨性子，同桌用饭也不用拘礼。”

说着，目光淡淡地从赫家姐妹身上扫过，又掠过欧氏，最终回到西陵毓身上。

西陵毓当然听明白了，老太太这是提醒她不要说漏嘴，把夏侯迁挨打的真相对其余三人说出去。

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件事怕是在府里下人中已经流传开了，即便她不说，细心如欧氏若一旦嗅出什么不对，随意敲打几个下人也就知道了。

不过出于对这位一力支撑偌大家族的老夫人的尊重，西陵毓还是先从善如流地应道：“五哥学识最好，我也该向五哥多多请教，三人行必有我师嘛。”

莫老夫人开怀笑了出来，皱纹本就不多的脸这时越发显得年轻了，看起来仿佛只是欧氏的姐姐。

西陵毓这话哄得莫老夫人开心，夏侯迁却不高兴了。

这丫头竟然对他说，要他过去受她的“指点”锻炼身体？

若她不是自家妹子，他早摁在地上揍了。

但夏侯迁又马上反省，这个做法实在有辱斯文，即便只是想一想也不合适。

但转念一想，这个傻子妹妹竟然真的答应要去武定侯府，而祖母竟然也准许了，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真的有把握？

夏侯迁犹豫地看了西陵毓一眼，他是不是该找个腿脚利索的小厮跟着，万一三妹有难，至少还能带着三妹及时扯呼。

各人怀着心事，一时间反而都没人说话了。

赫安茜一直悄悄注意着对面的少年，可自从西陵毓进门之后，五表哥的目光似乎就一直在西陵毓的身上，再也不曾注视自己了。

以前五表哥不是都站在她这边，由着她、甚至帮着她挤兑那个总是抢夺母亲关爱的傻子吗？

浓浓的失落和气闷充斥心间，赫安茜漠然转头，又被西陵毓装扮素净却容光焕发的样子刺得眼睛疼。

这便是有母亲和没母亲的差别罢……从此再也没有人会这样疼爱她和颜颜了。

不，甚至以前母亲都更关怀这个傻子，为她各种求医问药，比待亲女儿还上心……

这三傻子是故意来提醒她们这个残酷的事实吗？

“既然人已经齐了，都过来吃饭吧。”莫老夫人一声令下，丫鬟们便开始上菜。

因为顾及莫老夫人，欧氏抄起筷子，想了一瞬后先给赫家姐妹夹了菜，尔后才夹给西陵毓，并附送歉意笑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