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御书房,关于广阳王府的华英郡主遇害一案,光远帝正是交给了刑部和兵部处理,刑部侍郎即日便出发去了杳平府。
至于自己为何依旧如此关注华英郡主之事……
赫成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过去一年多,他没少被那位郡主斥责诘问,但也正是因为郡主的敦促和庆国公的包容,他得以进步神速,很快便能独立领军,还打了几场小胜仗。
或许……也是因为感恩罢?
郡主在世时,他还未及报答,那便让他帮她办些身后事,总比仅仅烧几张纸钱来得有用。
一路想着,四人来到了所说的新开张酒肆。
赫成瑾也不客套,直接掏了银子让小二上最好的酒,令纪志清等人看他的眼神越发热切了。
酒过三巡,三人都喝得七七八八了。
赫成瑾轻轻晃着酒杯,脸上微微有些灼热,但眼睛仍然清明。
幸而这三个年轻人酒量不算大,经过方才一番劝酒,而今的纪志清几乎喝瘫了,先正捧着酒盅红着脸傻笑。
赫成瑾往他身边挪了挪,顺手又给他满上一盅,装作不经意道:“都怪我的提议,瞧你们喝这么多,稍后我送你们回去,也好向令尊令堂赔个不是。”
“不——怕!”酒壮人胆,纪志清仰脖又是一杯,还伸手在赫成瑾肩膀上拍了拍,“我家老子又不——在家,才——管不着!”
赫成瑾抿唇,好容易才止住笑意,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如今……”
坐在对面的青年也红着脸道:“纪兄,令尊这次若办好了大案,将来肯定……嗝,飞黄腾达,嗝,不在话下……别忘了弟兄们啊。”
此人名为焦浩,出身一般,但因为喝酒豪爽对了纪志清的脾性,便总是带着他同行。
纪志清摸了把自己的脸,嘟哝道:“谁知道呢。我那老子,心里最能藏事……嗝,看我娘这几日的脸色,我老子这回怕是……要费心了。”
赫成瑾心里一跳,竟生出一丝不安。
他努力压制着这份激动,沉声道:“何以见得?”
难道郡主之死当真另有隐情,难道……那些刺客并非倭寇?
但显然纪志清也并不知晓更多了。
赫成瑾垂眸沉思,耳边仍传来纪志清的唠叨:“我老子这回,肯定得在杳平多待阵子了……他不回来最、最好了,省得老管我……嘁。”
另一名青年名为邓程文,算是纪志清之母邓氏的远房侄儿。
他原本喝得就较少,一直不发一言,这时也忍不住笑着接话:
“表兄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有姑父这样的严父,表兄才能在卫所里步步高升啊。不然,要是像那尉迟魔王……”
提起“尉迟魔王”这个名字,三人都不约而同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酒劲上涌,焦浩的舌头反而更利索了,趁势说起昨天听来的消息:
“那武定侯府的尉迟魔王,昨日又闯祸了,嘿,竟然在国子监把人家夏侯家的公子给打了,这叫什么……‘有辱斯文’,对,就是有辱斯文!”
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赫成瑾,忽然听到“夏侯家”三字,一时愣住。
“尉迟魔王”正是桓靖佺的外甥,他听过这名号,过去也曾与那少年打过照面。
只是,尉迟默和夏侯家怎么扯上了关系?
纪志清喝了口酒,神秘一笑道:“可这事还没完。今儿晌午,我可是听到另一件奇事了……嗝。”
赫成瑾正要凑过去细听后续,不意被纪志清一口酒气迎面一喷,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奇事?”焦浩和邓程文都没注意到赫成瑾,赶忙好奇地追问。
已经醉猫似的青年笑嘻嘻地胡乱挥着手,“那小魔王,不就是要为兰家出气嘛……嗝,打了夏侯家的,还点名叫夏侯家的那谁……就那谁,去他府上道歉呢,哈哈哈!”
他呵呵笑着,冷不防手腕被人一把扣住。
“谁?谁叫谁?去谁家府上?”
手腕传来的痛楚令纪志清的酒霎时醒了大半。
他拼命地睁大眼睛,面前的年轻上峰脸色忽然间阴沉得可怕,和方才几乎判若两人。
一瞬间,纪志清想起了一些事情和传闻,但舌头麻木得像是打了结,当下竟发不出声音。
他怎么忘了,赫成瑾到底是安乡伯府的人,和兰家可是沾亲的!
更不要说,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庶子听说竟还是齐王的挚友……
话一问出来,赫成瑾就觉出刚刚自己的样子似太过可怕了些。
手中缓缓松开,他努力压下心中的焦灼,淡淡道:“无妨。我只是想知道尉迟世孙和夏侯家之间的事。”
痛楚散去,手腕这时倒像从未被捏过似的,可纪志清觉得自己的脑筋从未转得这么快过。
之前安乡伯府和夏侯家的恩怨可是满城风雨,他的上峰这样问……
定是想拿住夏侯家的把柄,给自家报仇罢!
纪志清拍了拍脸恢复了点神智,这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了其中原委。
听到尉迟默威胁让夏侯斓登门道歉,赫成瑾霎时便明白当真是因为护国寺之事。
赫成瑾暗暗捏了把拳头。
虽然纪志清等人都认为,尉迟默是替兰家出头,但当他忆起护国寺里,长公主桓元秀森冷的神情,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而听到在武定侯府门前公然设“灵堂”的计谋,赫成瑾微微抿唇,眸中不自觉溢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欣慰笑意。
这丫头自从病愈,行事待人倒是越发鬼灵精了。
若是嫂嫂能看到这一切,知道过去的付出没有白费……该是何等幸事。
“所以,武定侯府是差人送了夏侯姑娘回家,并未加以为难?”
纪志清觉得自己今天肯定喝多了,两眼发昏,不然为什么会从赫成瑾的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讷讷地道:“不错……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夏侯府派了位公子陪那个谁一起去……”
“夏侯三姑娘。”赫成瑾忽然纠正。
纪志清挠了挠头,“对,就是三姑娘的哥哥陪她去的侯府,后来两人都安然出来了,这事估计也就这么翻篇了罢。”
翻篇?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