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尉迟默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想这只是假设,他当真没把握打赢这位传说中的莫女侠……
背后邝管家投来凌厉的视线,尉迟默只能梗着脖子道:“会……”
不料莫老夫人紧接着道:“若五郎也是精通武功之人,世孙在国子监可还会对他动手?”
尉迟默一噎,这个还真说不定了……
他自身武功也就是个半吊子,揍一揍夏侯迁这种书呆子绰绰有余,别的还不一定打得过。
夏侯迁原本有些迷茫,听到祖母这般假设,却想到今早蹲马步时莫老夫人所说。
若他真有祖母这般的好武艺,或许那天武定侯世孙和平原侯世孙就不会对他动手了?
西陵毓也觉出莫老夫人话中深意,也越发期待后面的话。
见几个少年人都各怀心思低头不语,莫老夫人淡淡一笑。
“世孙仗着一身武艺便殴打手无缚鸡之力的监生,遇到更强者,却懂得避其锋芒明哲保身,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有武者应有的信念!”
尉迟默瞪大眼睛,几乎要从座椅上一跃而起痛骂之。
但身后的邝管家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令他根本无法挣脱。
莫老夫人脸上笑容愈炽,向邝管家一点头,“不妨松手,若世孙真有此意,即便是深夜翻墙,也会来报复老身。”
深夜?翻墙?
还以为自己在演话本子吗?
尉迟默气极反笑,就算这老太婆看着挺显年轻,终归还是个恶毒的老太婆!
邝管家迟疑着,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松开了手。
一挣脱束缚,尉迟默马上起身活动筋骨,恶狠狠地盯着面前依然淡淡笑着的“老毒妇”。
但下一瞬,他就呆住了。
“老毒妇”的面前忽然多了两个瘦小的身影,张开手臂似乎想要阻拦他。
这是……真以为他要对这老太婆动手?
夏侯迁愤怒地瞪着尉迟默,用力地抻开双臂挡在祖母身前,“我虽不是武者,也不知什么‘信念’,但人之行莫大于孝,绝不许你动家祖母一根发丝!”
他咬紧牙关,眼角瞥见西陵毓竟然也站在了自己身边,不知怎么又冒出了一股勇气,扬声道:“孟夫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三妹对令祖父全力救治,世孙却要对家祖母做些什么?”
一番话说得尉迟默发愣,脸上更是阵阵发热。
到底是自己理亏,况且又在对方的场子,尉迟默下意识地把视线挪到夏侯迁旁边,却对上了一双饱含痛惜之意的眸子。
没错,夏侯家的那个傻女,并不像夏侯迁那样愤怒。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竟充满了遗憾和痛惜,甚至似乎还有几分作为长辈的关切。
尉迟默心头的火气霎时又上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又算他哪门子的长辈!
但这番火气还没有发作的机会,就又在莫老夫人和夏侯迁的注视中渐渐消去。
尉迟默咬唇,终于后退一步,低头拱手道:“多谢莫老夫人教诲。”
莫老夫人的笑容温暖了些许,温和地道:“世孙乃将门之后,一身本事应物尽其用,而非逞一时意气,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尉迟默脸上阵红阵白,转头又面向夏侯迁,一揖到底。
“前日在国子监对若乔兄多有得罪,还请宽恕则个。”
从声音到态度,都比方才多出了数倍的诚意,这反而叫夏侯迁有些不适应了。
一愣之后,夏侯迁也尴尬地拱手回道:“小子伤势早已无碍,世孙不用放在心上。”
邝管家不失时机地赶忙冲上前递过礼盒,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
夏侯迁迷迷糊糊地顺手接过那礼盒,又看着面前当初趾高气扬如今低声下气的锦衣少年,不知什么感受在心中蔓延开来。
原来这个混世魔王……也是能讲通道理的?
这样看来,也并非什么坏人么。
西陵毓欣慰地看着这一切,同时因为莫老夫人方才的话,心中忽然有了莫名的感动和感悟。
她如今虽然是顶着夏侯家的身份,但心中念着尉迟默与她原本的表亲关系,在“处罚”尉迟默时终归有些左右为难。
而方才莫老夫人那一招,却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也点出了尉迟默真正的心结所在。
至于将来尉迟默会不会仍被兰绮逸等人“蛊惑”……
孩童终究会长大,不是么?
西陵毓微微笑,想不到她纵横沙场数年、双手沾满鲜血,竟然也会有反对“以暴制暴”的时候。
又稍坐片刻,尉迟默起身告辞,莫老夫人也不挽留,打发了夏侯迁和西陵毓送其出门。
经此一事,尉迟默也不敢再托大,乖乖领着邝管家跟在夏侯迁二人之后,宛如一只刚受过冰霜打击的茄子。
几人都安静地走着,因各怀心思而没有说话。
尉迟默反复回想着莫老夫人的话,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为他人做嫁衣裳?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也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啊。
前面夏侯迁和西陵毓跨过了院门,尉迟默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门槛,刚迈步要过,迎面却撞进来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身体,还有少女轻轻的“啊”声。
“谁?!”
尉迟默想也不想就使出了擒拿手,径直将面前的人丢了出去!
管什么丫鬟小厮,要不是给莫老夫人面子,以他的作风,现在就该带人把这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往死里揍一顿。
听到动静,走在前面的夏侯迁和西陵毓齐齐回头,正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丢过来。
等到看清那面孔,夏侯迁大惊失色,赶紧冲上去抱住那道人影,却被一撞得胸口发闷倒退三步,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喊了声:“表妹……”
尉迟默诧异地收手,只见夏侯迁怀中抱着一个粉面娇俏的小娘子,心里暗道不好:他这是又惹祸了……
但那小娘子很快又挣脱开来,反而向尉迟默惊慌行礼道歉道:“是小女无知,冲撞了客人……”
尉迟默立时皱眉。
以他这么多年打架的经验,这小娘子的声音里根本没有慌乱,与她的大胆行径截然相反。
简而言之,这个小娘子——是故意撞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