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城门,赫成瑾看清眼前情形,不由咋舌。
说是“打起来”,倒还不至于。
因为若是当真动手,同临王这边一定是压倒性的优势!
近三十名侍卫打扮的人已经虎视眈眈地包围了一架马车,另有六七名侍卫护着另一架明显装饰更加精致的大马车。
一番闹腾下来,开明门边原本想要进出的百姓被堵住了不少,不禁怨言四起。
“都住手!”赫成瑾皱眉,立时凝聚中气扬声大喝。
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梁岭差点没忍住要鼓掌,颇有些惺惺相惜。
好家伙,这年轻的天策卫镇抚使竟然能比他嗓门还大。
赫成瑾向那辆被同临王府侍卫围成了水桶的马车望去。
方才只听梁岭说,这是刚刚结束外放回京的文官,有可能即将入阁,也不知是何人。
一念及此,赫成瑾决定先礼后兵,拱手道:“诸位,凡有误会,解开便是,如此兴师动众有辱斯文,别说是在天子脚下,就是在别处,也是决不允许的。”
一声冷笑从旁边的大马车传出,随后,一名锦衣男子在侍从的搀扶之下走了出来,面白须静,富态尽显。
“误会?”锦衣男子冷笑,“本王倒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误会,能令这等草民也敢上来别本王的马车,还出言辱骂!”
赫成瑾过去并未见过同临王,这时一见,心中不免有些意料之外的诧异。
大越的两名异姓王,均是因开国功绩而袭爵至今,但因各自分封在边疆,除大事一向不会进京,由此沾染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这位同临王据说已年届五十,但今日一见,说他是而立之年也丝毫不为过,端的是驻颜有术。
尤其那双锐利的眼睛,甚至比淳安郡主的那双,更加摄人心魂,还没触及,便觉得浑身一阵儿不自在。
看到这么年轻的一卫镇抚使,同临王也略感意外,将赫成瑾上下打量一番,语气依然冷淡:“这位大人当真好大的颜面,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赫成瑾拱手,沉声道:“天策卫镇抚使赫成瑾,不敢教王爷挂心。”
“天策卫?”
这个名字猛地戳中了什么,同临王脸色一变,厉声道:“那日在金山上搜索的,是不是你们?!”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此时的同临王已不仅是方才那样的“不满”,而是真正动怒!
但面对他的怒气,赫成瑾也只是不卑不亢地应道:“正是末将率弟兄们上山搜索,解救了一众被掳的少年。”
“解救?”同临王步步逼近,几乎是在咆哮,“你救了多少个?你全部都解救了?”
梁岭在心里暗道不好,怎么这小子一根筋似的,竟然真敢和王爷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连忙想要上前打个圆场,却听赫成瑾淡淡地道:“请王爷节哀。匪首供述说,在虏获贵府世孙后,他因嫌世孙吵闹,将其杀害以儆效尤”
“呼”的一声,赫成瑾眉头一皱,脚下下意识地一步错开,同临王的那一拳头便落空了。
他站住脚步,看着面前气急败坏半点已是尊贵不存的同临王,忽然明白,为什么方才自己面对这位王爷的滔天怒火时,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人终究不是神,天策卫若能杜绝这灾厄,也断不会连累郡主也被一同抓去金山矿洞了,更不会被摔下山坳、重伤卧床。
而同临王世孙,只能说运气不好,在那时竟敢惹怒三名匪徒,这才落得身死的下场。
赫成瑾忽然觉得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奇怪的念头。
别的少年被抓去那么多天,均无受伤,甚至郡主也是因为留下与匪首对战,才会重伤。
为何同临王世孙一被掳去,就当即被杀?
赫成瑾蓦地生出直觉,或许,这绝非仅仅因为是“吵闹”
同临王一拳失手,也失了先机,只能依靠着旁边侍从的搀扶喘气匀息。
忽然,从被围得水桶似的马车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嘲讽之意:“可是王爷,我倒觉得,这是你的报应啊。”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赫成瑾立即往同临王那边看去。
和众人一样,同临王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但却与别人不同。
旁人都震惊于这说话之人竟敢当面说如此大不敬之语,但到了同临王这儿,作为被骂被嘲之人,他的脸上却没有愤怒,反而眼神闪烁,仿佛是有些心虚?
赫成瑾眨眨眼,这时却发现同临王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凛然而有威严。
“本王当是谁呢,秋大夫,多年不见,您的癔症为何从未康复?早知如此,本王这次上京也能带些苗疆神药过来。”
同临王说着,抬手挥了挥,那架小马车旁边的侍卫便散开了。
马车里继续传出冷笑,“多年未见,王爷只手遮天的本事仍是丝毫未改,在下便是病死,也不会像你们那般成日里吃草,才吃成脑子、肚子里一通草包!”
同临王勃然大怒:“你”
车门这时打开了。
赫成瑾无奈地看着探头出来的中年汉子,果真是嘉议大夫秋文滨。
其实同临王所说,有一点不错:这名秋大夫成日里确有些疯疯癫癫的,不上朝也就罢了,又不时偷溜出府去,失踪两三日不见人影,总是教时若光格外头疼。
眼下也是一样,不知怎的,秋叔又钻到别人马车里,还在这儿出言讽刺同临王。
赫成瑾嘴角无奈地咧了咧。
这当然是别人的马车外放的官儿,自然不会是秋文滨!
却不知车里坐着的是谁,竟愿意随着秋叔胡闹?
秋文滨才探出半个身子,又缩了回去,这回先出来的是一名与时若光年纪相仿的面生的书生,下车站定后恭敬地伸出手,这才搀扶着秋文滨慢慢下车来。
赫成瑾又不由多看几眼,发现车里还坐着一名面善的年轻妇人,许是那书生的妻子。
少妇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孩子,虽只露出大半张脸,却也在密切注意着外面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