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茶楼离西城兵马司并不算远,连带着当初归属夏侯进名下的“大力”木材行也是在这附近。
作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梁岭并非爱拿官威压人,平日里甚至有些过于和气,但一旦开始抓人,他就丝毫不含糊。
譬如此次,听说这儿有“倭人”,他立刻就赶了过来。
听说战败至今,倭人甚至连纳贡都还没送来,这群人真是众所周知的奸诈。
因此,梁岭早已下定决心,哪怕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听到“举报”二字,西陵毓和桓靖都不约而同眯起眼睛,各自沉吟不语。
梁岭这才注意到,坐在县主对面的似乎也是个熟面孔
他仔细看了看,顿时大吃一惊,激动一下嗓门控制不住,大吼道:“下官不知王爷在此,还请王爷恕罪!”
说着就拜了下去。
那边押着两名西南大汉的士兵也震惊了,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那两人的头摁着,一并跪倒拜下。
更尴尬的自然还是桓靖。
他从没比现在更憎恨有着如此大嗓门的人无论是梁岭,或者其余人,实在太过可恶!
桓靖脸上竭力保持着不动声色,只微微一颔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梁指挥,不必多礼。倭人虽要防微杜渐,但若存心胡乱构陷他人,此事不能就此一笔带过。”
“可是”梁岭又是一声吼出来。
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西陵毓马上出声打断道:“好了,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来历,身上自然有验证正身的东西,梁指挥一查便知是否为误会。”
梁岭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马上命士兵搜索,果然从他们搜出了些文牒。
还没等梁岭打开看,骆凝渊忽然道:“县主,说来很巧,这二人的家乡擎蟹,正与西平相邻,想必县主是听过的。”
西陵毓嘴角一抽,正要反驳,忽然想起了梦华纪里的描述。
她夏侯家的三哥哥夏侯远,的确在梦华纪的第五卷书里提到过这个地方,描写的内容还不少,想必都是他亲身去过的。
只是那一册“西南卷”她看的时日有些太久了,具体的已记不大清楚,待回去之后定要去细细翻看。
“是这样吗?”梁岭大声道,边说边翻开了文牒,果然对上了这个地名。
梁岭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文牒放了回去,装作没事人似的挥挥手,让士兵放开了那两人,“好,那就没事了。”
士兵们手中一松,两名西南大汉立即恨恨地甩开了他们的手。
从方才开始,这二人就一直在低声嘀咕着什么,这时更加生气,恨不能破口大骂,但被骆凝渊抬手止住。
骆凝渊看了西陵毓一眼,向她点头微笑示意,然后转向梁岭,冷冷道:“梁指挥,这事就这么算了?若是正经生意人还被这样诬告,将来还有谁敢来京城做生意?”
“呃”梁岭下意识地看向桓靖,再看了看西陵毓。
二人一齐静静地点了头。
梁岭心里打了个突,只觉得满肚子的委屈。
好吧,既然王爷和县主都这么说,他好像也没有必要再帮人家掩藏什么毕竟是诬告不是?
若是正儿八经的告密或者举报,他自然是要维护人家的安全和声名的;
可诬告的一旦被查出,岂不是还连累自己?
梁岭终于拿定主意,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道:“禀报王爷和县主,告密的是云望伯少夫人”
众人哗然,齐齐看向骆凝渊,不知是同情还是好奇更多。
“胡说!”骆凝渊脸色一白,捂住胸口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两个西南汉子伸手把他扶住,奇怪地对视一眼,用语调依然有些怪的汉语问骆凝渊问道:“世子,那不是你的夫人吗?他为什么要害你?”
骆凝渊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捂着胸口趴在了桌上,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说完这个名字,梁岭如释重负,同时也很同情地看向骆凝渊。
居然被自己的媳妇举报了,这得有多难过。
不过嘛,夫妻之间的事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怎么就闹到要去衙门互相诬告的地步呢?
梁岭嗓门大,嘴巴也快,心里这样想着,他嘴上就说出来了,一贯的大嗓门顿时把所有人的耳朵震得嗡嗡直响。
这下子,众人的脑子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云望伯世子夫妇不和!
就算不知是什么原因,但他俩就是不和!
骆凝渊埋头在手臂中,依然沉默不语。
“其实,不想和离也不用做这么绝。”少女淡淡的声音响起。
梁岭恍然大悟,有些崇敬地看向西陵毓,嘴里又继续嚷道:“世子,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闹和离?但世子夫人这么做也实在过分,世子回家后一定得好好和夫人谈谈。”
骆凝渊垂头不语,两个西南汉子却看不下去了。
刚刚被诬陷为倭人已经让他们很恼火,这时更因为梁岭的话勾起新仇旧恨,啐道:“这位大人,难道‘诬告’就这么掩过去了?就因为是夫妻,这么严重的事情就要一带而过吗?”
梁岭连续被他们这么一番顶撞,当真是恼羞成怒了,“那到底想怎么样?”
两个西南汉子异口同声:“秉公处理!”
梁岭暗暗一盘算。
若是秉“公”处理,即是说他得把云望伯世子夫人赫氏捉来讯问,就会得罪安乡伯府,以及背后的平原侯府
“不错。”桓靖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响起,“若西城兵马司觉得不方便处理,不妨将此事递交顺天府。”
梁岭被桓靖的这番表态震了一下。
为什么齐王反而主张他去查赫氏,难道齐王不该向着自家亲戚吗?
忽然一道灵感闪现,梁岭不由激动了,连连点头,“好!王爷既然敢如此大义灭亲,下官有什么理由推辞呢,下官这就去把那诬告之人捉来!”
桓靖咧了咧嘴,只静静地看着梁岭干劲十足的样子。
身边响起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