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真的这一路行来太过惊心动魄累的灵魂都快出了窍,云旗一夜好眠。睁开惺忪的睡眼,就见宗茂端坐于桌前,手中捏着早已空了的茶杯,两眼放空好似在思索着什么。看着他俊秀又不失刚毅的侧颜,忽的就起了逗弄他的小心思。蹑手蹑脚的起了床,光着脚丫轻轻踮着走到他身后,伸出两只小手正要蒙住他的双眼,没想一阵晕眩的跌落进他温暖怀中。
“小丫头,醒了!”宗茂微微翘着嘴角,这小东西刚醒过来他便知晓,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也就没有戳破,想看看她到底想干嘛,原来还是个孩子没长大,“淘气。”
放下手中的茶杯,揪揪她的小鼻子,“饿么?”
云旗摇摇头,聪慧如她,早就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杯子有一道浅浅的裂痕,应是他刚才想什么入了神没控制好手中力道。
“要再睡会儿?”怀中的孩子一副呆呆的模样,宗茂还以为她没完全睡醒,想起身将她放回塌上。
“不用的,我休息的很好,倒是你……”一边说着,云旗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宗茂眼底的阴影,“昨夜根本没睡过吧!”
“不碍的。”抓过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捏在掌心中,微微有些冰凉,放在唇边轻轻的吻一下。云旗没有吭声,她能看出来宗茂心中有事,他既然不说,自己就做能做到的事情,安静的陪伴着他。
昨夜与不古佛的一番谈话整夜萦绕心间,宗茂假意与他达成共识也是无奈之举。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南洛如此复杂的情势,除了明面上的势力,恐怕还有暗流涌动,而云旗……此刻的确成了他的软肋。
“今日我有些事情,一会儿风林和巫芒都会过来,你尽量与他们在一处,别乱跑。”宗茂轻声对云旗叮嘱到。
“嗯!”
“凡事入口的东西都让巫芒验过再用,昨日你可是看见那小王爷中了招,我……”
宗茂还欲再说,云旗却用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我知你担心我安危,但我更希望能和你站在一起,以相同的姿态。”她眼神澄澈而明亮,宛若天际璀璨的星子。
“可……”这一刻的她看上去与平日很是不一样。
“我知自己年岁尚小,也没经过多少事,但说出来总是能心中少些分量,不是?”云旗用手指轻轻按压宗茂两边太阳穴,想让他尽量舒服一些。一夜未眠思前想后,这会儿被丫头这么安慰,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将不古佛与自己讲话告诉了云旗。
“那按他所说将你我二人能力极大的提升,他难道不怕自己培养出劲敌?”
“我也思虑过这个问题。此人出现的极其诡秘,突然就在这南洛土地上呼风唤雨,开始的道听途说到现在的眼见为实,他尽然能在这地下建立起如此庞大的迷宫,绝不是完全靠人力为之。”
“他……用了灵石的力量?”云旗明白宗茂为何一夜未睡如此纠结了。
“灵石,我从入天极门到今日极少听到长辈谈起,更是完全不知到底要如何操控,只知此物甚邪,碰不得。你看昨日风林受其蛊惑后的反应,还有一路上各种妖物,直到这地下魔窟……只怕有一个算一个,没那么好离开了。”
“……”云旗听得极认真,半晌没说话引得宗茂以为她被吓到,赶紧说:“你别担忧,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不,是我护你周全。”云旗从宗茂怀中站起身,很郑重的对他说到。
乍一听她这么说,宗茂笑了,以为丫头害怕自己担忧,才说出鼓励的话。
“你别笑啊,我说真的。”看他一脸的不相信,小丫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背着手开始一边踱步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宗茂也假意认真听了起来,但听着听着却不得不赞叹起来。丫头年纪虽小,对于很多事情却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的甚至连他没想到的细节也一一补充。
听着听着,宗茂渐渐进入沉思,直到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才让他回过神。抬头看见正对自己坐着的云旗,大约也是说了半天口渴,正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她轻轻碰着杯沿,半咬着说道:“如若真是咱们设想的那样,今日的修习让我去吧!”
“不可!”宗茂一听便坚决反对,怎么能让她去涉险。
“你先别急。”云旗伸出手握住他的,“你听我仔细与你说。”
“不管你如何说我也不同意。”说着便起身走到一边生起了闷气。认识云旗这段时间,宗茂从来没有态度这么强硬的对她说过话,一时里云旗愣在了原地没敢出声。虽然背对着她,但宗茂还是能听见那越发急促的呼吸声,心下有些不忍,想转头去看看她的情况,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刚才的谈话。正在两难的境地,突然洞口传来风林和巫芒的声音:“公子!”
“进来!”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他又陷入了沉默。
风林和巫芒刚一进来便僵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只见公子独自站在一边背着身,而云旗姑娘坐在桌边眼含泪水,难道是小两口吵架了?
二人面面相觑,巫芒冲风林挤挤眼睛,意思说‘你上前问问?’风林赶紧摇了摇头,意思说‘你行你上?’巫芒歪着嘴角勉强笑了笑,眼睛横扫过风林的脸,意思说‘你在公子跟前有脸面。’风林悄悄对巫芒竖起大拇指,意思说‘你在公子面前有功劳。’
“你俩有话赶紧说,别挤眉弄眼的,当我看不见?”终于二人的哑谜在宗茂的一声低吼中被掐断。
两人赶紧站正,稍作躬身的样子一同作了个揖,看巫芒不做声,风林只得硬着头皮道:“昨日公子吩咐今日我二人过来照顾云旗姑娘,如果公子与云旗姑娘还有要事商议,我们……”
“请二位暂且在外等候,我与你家公子还有事没说完。”
正当风林与巫芒尴尬的脚指头直抓地的时候,云旗出声将两人又请了出去,他们简直如同听见了菩萨的禅音,大赦天下,赶紧离开。
待两人离开,云旗走到宗茂身后,还记得在天极门的时候,他背着她在山谷中慢慢的走,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后背。想到这儿伸出两臂,用胳膊圈住他,将脸颊贴在他后背。
宗茂心中其实早已懊悔不已,可他从未与任何姑娘单独相处,还遇见这般尴尬的局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化解。正当懊恼不已时,后背突然就贴上一个小小的人儿,两只莹白的胳膊也环上了自己的腰。
“别着急,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你听我说说缘由,再生气嘛!”云旗音调中伴着哭声与他撒娇。
“我哪有生你的气。”听到她委屈的小声音,大男人那可笑的气场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忙转身将人揽进怀中,好像生怕被抢走一般,“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气我没有万全的法子护你周全。”
两人没来由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气,这星星之火还没来得及燎原,又被不可捉摸的爱情的甘泉给浇熄,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都没有给误会、愤怒一点时间发育。
“我就是要你护我周全。”云旗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最喜欢这样听他说话,每当开口,浑厚的低音微微震颤,耳边麻酥酥的,能痒到人心里。
“嗯?”宗茂不解。
云旗见他还没想明白,依依不舍的从他怀中探出头,“所谓关心则乱,我知你爱我,护我,才舍不得我去踏入不古佛可能设下的圈套。看了昨日风林的遭遇,你就更担忧了。”
听着丫头将自己的心意说得如此直白,饶是宗茂也有些不好意思,一丝红晕微微浮上面颊。
“但是你和我,保全谁的实力来对付不古佛更有胜算?”
“你的意思……”宗茂明白了,当真是关心则乱。
“嗯,在别人的地头,人数上没有任何优势,又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得到援助,这已经是被请君入瓮了。”云旗转到宗茂身前,但依旧舍不得放开圈在他腰上的胳膊,“咱俩相比较,只有保存你才真的有机会带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啊!”
“……”此刻的云旗很是惊艳,这才是他爱着的那个少女,桀骜不驯,赤诚而勇敢。一把将人带进怀中,就想这样深深的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快快长大吧,我一定娶你。”宗茂嘴里极小声的嘟囔着,这是他此刻心中最纯粹的想法。
“嗯,什么?”云旗埋在他胸前,并未听的太仔细,还以为他心中还有什么顾虑,连忙又道:“别担忧,既然我们被称为天授之人,那老天爷肯定会保佑我们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死掉!”
“小丫头!”云旗比宗茂矮了很多,他向下只能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于是凑上去轻嗅着她发丝中淡淡的幽香。
洞口岩石后的两人默默对看一眼,看来风暴还未出现就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中。但因为这次听墙根儿,却让他们对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产生了几分佩服,也正因为这次对她的认同,给以后的宗茂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青蓝看着眼前身着黑袍,面上画满图腾符咒的小凤,重重叹了口气,“我知你恨我,但你现在受了伤,还是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可好?”
“不用你假好心,你最好离我远点。”小凤说完扭过脸不再看青蓝。
“那我将吃食放这里,饿了你自己吃。”青蓝将手中的青叶饼放在小凤触手能及的岩石上,可刚放上去,就被小凤一把全掀了开。
青蓝看着一地的碎饼没再说话,咬着嘴唇站在原地。
一旁火舞已经暗自揣摩半晌了,他想到那叫蛇骨的人手指上的戒指,这女人稀奇古怪的招数,还有他们几人到底什么关系……太多谜团有待解开,最大的问题是云旗那丫头好似已经和宗茂心意相通,这直接影响他未来的计划,但此时此地他不能贸然靠近云旗,只能先解决够得着的吧。
想到此处,火舞主动对青蓝说道:“在下阿狗,劳烦姑娘给安置一下可否?”
青蓝听见,赶紧回话:“抱歉,怠慢了。我马上为您安排。”突然她转念一想,刚才是这人将小凤背了下来,那不妨……
“可否劳烦这位大哥,再背一趟……”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小凤。
“不劳烦,不劳烦。”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背小凤,没成想小凤还是强扭着不愿意配合。火舞蹲在她身边,抓住她一只手扼住手腕:“姑娘就别闹脾气了,吃饱睡好才是正经的。”边说边暗暗使出灵力控制住对方。
小凤手腕吃疼,连带整条手臂发麻不能动弹,她抬眼看了这男人,火舞也正瞪大眼睛盯着她,这汉子并不是简单的山野村夫,是个修习之人,而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火舞只需稍一用力便将小凤整个人捞了起来背在背上,青蓝赶紧头前带路,将二人引到一处洞穴。
“大哥,放这里吧!”青蓝把榻上被褥铺好,还是担忧小凤抵触自己便没有上手帮忙。看着火舞将小凤放在了塌上,赶紧到了一杯茶递给火舞:“辛苦大哥了,您的住处就在对面,我领您过去吧。”
“那有劳姑娘了。”说着接过她递上来的茶一口喝掉。
“哼!被人称为姑娘,有脸么?”一旁塌上的小凤幽幽的说了一句,青蓝立刻就红了脸颊,带着火舞匆匆离开。
虽然看着两个洞穴是正对门儿,可真要走过去却需要稍微绕过一条小道,中间还必须要钻过一个小山洞。青蓝在前面走,火舞就在后面跟着。想了想,火舞故作随意的问到:“姑娘和刚才那姑娘是旧识?”
青蓝听他问起,顿了顿只轻轻的嗯了一下。
“呵呵,看起来你们像闹了什么矛盾。”说着火舞走到她身边,“其实也没什么,互相说点好听的,也就过去了。”
青蓝站住了脚,抬起眼睛望着这中年汉子,不知道是太久的情绪压抑此刻突然爆发,还是真的没有可以倾诉的人,突然说道:“她是我亲妹妹。”然后便哭了出来。
这下换火舞愣在原地,“那……亲……亲妹妹……啊!”
青蓝不再说话,火舞也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两人站在原地,青蓝又抽抽搭搭的哭了一会儿,用衣袖擦了擦脸颊泪水道:“让大哥见笑了,这就赶紧带您去休息。”
“不碍事的,一家人嘛总有些磕磕绊绊,看你妹子脾气也不好,等她气消了许就没事了。”火舞跟着青蓝来到为他安置的住处,与刚才小凤那间差不多。
青蓝帮着他又简单拾掇了一下,“一会儿我让人给您送些日常物品和吃食,那我就不打扰大哥休息了。”说罢告辞离开。
火舞在洞中静坐一会儿,才走到洞口边把身体背靠岩壁向外张望。这个洞穴比刚才小凤住的地势要高不少,视野也算开阔,他慢慢扫过目所能及之处,把其中能看见的明哨暗哨一一记在心中。不古佛的确心思缜密,表面上地下城市一片祥和,实际却是三步一机关,五步一杀机,加上复杂诡谲的地形,让想要逃出去的人当真有些挠头。火舞不关心这些,他第一个目的是找到关押蛇骨之处,从他看见那枚戒指的时候就知道派入南洛的人是凶多吉少,跟着自己多年的不知火肯定被他杀害了,不知火有多看重那枚戒指火舞是知道的,曾经还戏谑过他,现下……唉!
他在洞口足足站了好几个时辰,其间有人过来送了一次东西,火舞趁机又向那人套话,没想到对方还颇为警惕,没泄露丝毫口风,也不欲攀谈,匆匆放下东西便离开了。他在心中牢牢记下几处岗哨换岗的规律,又在心中重复了一次整个路线以及行动的步骤,才坐下来大快朵颐,吃着刚才在泉眼那处尝过一些的青叶饼。自幼在伊泉家被训练为忍士,最基础的生存法则就是能吃的时候一定要吃的饱饱的储存体力,很多时候执行任务需要长时间的埋伏吃不到东西,全靠一些药丸维持基本的生理需求,但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生存方式。快速吃完,火舞又开始休息,他要等待大部分的人都安眠的时候开始行动,在这里他孤立无援,需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好几波势力,况且还有无法估计数量的原住民。就这样想着想着,他慢慢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