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男人眼眸一敛,思绪瞬间回收,视线定格在一点微光上。
那是房间里的空调面板。
上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闪动。
215。
这显然不可能是正常显示出来的空调温度。
什么意思?
男人皱了皱眉,目光看向了房间门口,略思索了片刻,突然撑起身子。
他的脚步极轻,像是一尾游弋在水中的鱼。
无声地穿过走廊和楼梯,来到二楼,停在了一间屋子门口。
走廊里没有开灯,值班台处也笼着漆黑。
好在男人的目力极佳,在黑夜中也可正常视物。
他看了看房门上的铭牌:
215。
他把一只手掌按在门锁处,猛地发力,锁扣“哒”的一声脱落,门悄然滑开。
……
屋内比走廊里要明亮几分。
清凌凌的月光,从窗外漏进,斜斜铺了一条银缎。
映出床上老妪的苍白睡颜,也映出了站在床头的那个黑影。
男人微怔。
看来这个215房间的不速之客,不止自己一位。
似乎没有料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其他人进来。
黑影猛然回头,突然撂下手中的什么东西,一个手刀破空劈来,想要将男人立刻放倒。
男人一偏头,黑影的手掌击在了空处。
还不及回手,男人便沉肘横出,精准地撞在了对方肋下。
黑影趔趄地后退一步,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呼。
趁着两人错身的这一空当,男人也辨认出了黑影的轮廓。
是个三十许的男子,戴着口罩和医用橡胶手套,眼神狠厉。
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疗养院这种地方的人。
男人蹙起眉。
脊背不由自主地微微弓起,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周身迅速笼上了一层森冷的意味。
黑影明显愣了一下,眼神上下打量,露出几分迷惑与犹豫。
只僵持了几秒,黑影断然转身,扑向洞开的窗户。
只是交睫的功夫,人已经翻出了窗口,眼见便要逃之夭。
男人一个箭步奔过去,双手在窗台上一撑,想要紧跟其后。
可眼前却猝然一花,一口气没提上来,动作便慢了一拍。
暗夜下,那一团黑影如同灵活的走兽,顺着外墙攀援而下。
几个起落便已着了地,迅速消失在视野中。
男人冷冷地望着黑影逃走的方向,将一只手按在心口,缓慢沉下呼吸。
这具刚从沉睡中苏醒的身体,还很虚弱。
方才的头晕无力,是营养不良和低血糖的症状,肌肉也有不同程度的萎缩。
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因为……
很显然,这个自称为疗养院的地方,并不如表面上呈现的那般平静。
男人调整好了气息,转身走近床榻,开始仔细观察躺在床上的那个老妇人。
她已迟暮,满头霜华,皱纹遍布,但五官仍是周正,舒展的眉目间含着一抹温柔,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她睡得极熟,发出浅浅的鼾声,对咫尺之处的这场凶险,全然无知无觉。
她的床头立着吊架,点滴液却已经被人拿了下来,放在床侧,旁边还横躺着一只针管。
管头已经拔掉,针尖淬着冷光,反射出一点寒意。
因为点滴的低置,老妇的输液管里,已经有一小截血液回流。
男人抬手将点滴袋挂回原处。
又拿起那根针管,推了极少许液体落在指尖上,凑近鼻前闻了闻,又拿舌尖轻轻触尝——
是氯化钾。
这样的剂量,如果加到点滴中,再由静脉摄入,病人会由于血钾过高,导致心脏停跳。
这个老妇人,将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亡,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男人的眼神变得更冷,更复杂。
这是专业杀手的做法。
死者全身无一处伤口。
对于老年病人来说,因心脏骤停死于睡梦中,是常见的情况,根本不会有人起疑。
可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衰老妇人,到底是谁,会不辞辛苦地费这般周折,去置她于死地呢?
又是谁,将自己引到这个房间,撞破这一场蓄意的谋杀?
这一切,又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有何关联?
深夜。
疗养院。
沉睡的老人。
不明来历的杀手。
还未露面的幕后操线者。
……
男人缓缓收紧了手指。
黑暗中,唯有他的眼睛,凉而亮,泛着刀刃一般的冷光。
……
206房亮着灯。
年轻的女人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拿着苹果,另一手正在摆弄着散落的塔罗牌。
她很漂亮。
蓬松的长发,发尾带着点自然卷。没有化妆,皮肤微微苍白。
穿修身的半高领黑色毛衣,紧身牛仔裤,黑色的帆布鞋有些旧,脏兮兮的。
周身素简,没有多余的配饰,只在右手腕,戴了一款价值不菲的机械表。
察觉到男人推门进来,她抬头,“嘎嘣”咬了一口苹果,冲他扬了扬下颌。
“你回来了?”
熟络且自然。仿佛是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男人皱着眉,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他不认识这个女人。
这个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的女人,显然不会是走错了门那么简单。
她衔接着今晚发生的每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这个谜题的一部分。
所以男人不说话,也不出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等待她的下文。
女人的腮帮子,叽叽咕咕地动了一会,终于咽下了嘴里的苹果。
一扬手,将果核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里。
她探身扯了两张抽纸,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男人耐心地等待着。
他注意到,女人的手指很好看,纤细修长,白皙的皮肤下,脉络清晰可见。
她没有涂甲油,指甲修剪地整齐而干净,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像是小颗的贝壳。
终于等她擦净了双手,这才施施然开口道,“初次见面,你好,我是沈念。念念不忘的念。”
她歪了歪头,嫣然一笑,“你是?”
男人依旧沉默。
沈念却自顾自接过话,“对,你也不知道。没有名字的人啊,在黑夜中寻找自我的来处……”
她低声自语着,翻开面前一张塔罗牌。
“那我暂时就称呼你——”
“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