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件人：柳丁

时间：2016年9月6日（星期二）上午6：00

收件人：蔡琬晴

主题：希望能真正帮到你

师妹，之前我也担心过，事件会对你造成困扰。

只是没想到，困扰会这么大。

看来凶手的确是曾容。

之前是我想多了。

如果杀害代翔、李洁，是他复仇计划的一部分，那么你现在的处境，的确非常危险。

最头痛的是警方找不到他。

读了你的邮件，我感觉他们并没有完全将曾容视为连续作案的凶手。

所以应该也没有专门对你提供保护。

看来解决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但目前你采取的办法，只是隔绝与正常社会的交流，来对曾容可能采用的手段进行防御。

这样消极不说，也并非无懈可击。

你说等外卖员离开，再开门拿外卖，那如果他只是躲在猫眼盲区呢？

你说不出门，但如果电闸被人拉了怎么办？

就算电闸入户，假如凶手破坏了网线、破坏进气管道、破坏水管，你又该怎么办？

再绝一点，凶手制造一场火灾，这时，你依然要窝在房里不出门吗？

好，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

你与他人的交流全靠网络，不管谁叫都不出门，最多只用电话联系。

那如果凶手每天都给你发威胁邮件，在社交软件上骚扰，你又怎么办？

查不出来源，但这些信息每天都有。

它们刺激你的视网膜，侵占你的脑细胞，腐蚀你的神经。

让你的二十四小时，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这是比用任何高明的诡计，更可怕的手段。

照这样下去，你一定会落入他的陷阱中。

所以我认为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不管用什么方式，首先让凶手知道，你想和他见面。

然后敲定见面的时间地点。

记住，不要急着通知警察，如果不小心被凶手发现，他不会再相信你。

至于见面地点，一定要选择人多的公共场所。

见面时，必须先确定他到场后再到场，而且必须有人陪同。

一定不能吃下任何东西。

同时，保证随时都和同去的人坐在一起，并悄悄打开录音设备。

运气好的话，就能录下有关前两桩案子的对话，可以把这些作为证据送交警察。

但如果运气不好（这最有可能），即将无功而返时，还有一招。

但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用到的招数。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将它说出来，你就当听笑话好了。

主动制造与凶手单独见面的机会，让他在任何有机可乘大意之时，杀了他。

最好是用刀这类尖锐武器刺杀。

确定他死后，再将现场布置成防卫过当的样子。

你会受到法律的惩处，但不会太严重，而且舆论上你会占据上风。

最重要的是，你将永远摆脱凶手的纠缠。

我再说一次。

这就是我的疯言疯语，听过之后笑一笑，忘掉就好。

话说回来。

前两个问题还算容易，这个问题实在太难，的确想不出没有损失的完美策略。

不如师妹再努力争取一下警方的保护？

愿你一切顺利。

……

……

发件人：蔡琬晴

时间：2016年9月6日（星期二）下午16：00

收件人：柳丁

主题：谢谢师兄

看完师兄的邮件，我松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归要来，必须勇敢面对。

很感谢师兄这段时间的耐心解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后，我不会再做一个“说谎者”，也不会再麻烦师兄了。

谢谢你。

……

……

发件人：柳丁

时间：2016年9月8日（星期四）晚上20：00

收件人：蔡琬晴

主题：师妹，立刻回复

师妹，看到这封邮件后，立刻回复我。

昨天，当我返回斯德哥尔摩后，一时兴起，上网查了你请教过我的案子。

但却一无所获。

我以为是国外网站没有报道。

于是又去了国内几大门户网站，在搜索栏里输入“代翔”、“李洁”，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新闻。

我在搜索栏输入“杨寒”，的确找到了这位低调的实力派女星，但人家现在活得好好的，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和你邮件中“因为不实报道上吊自杀”完全相悖。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搞不懂，为什么你的邮件，和实际消息完全不一样。

我进入你工作的新闻社官网，找到娱乐版，但发现内容总监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仅如此，娱乐版里也没有叫代翔和李洁的人。

甚至我找遍整个公司名单，也没有找到这两个名字。

同时也没有找到你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骗我这个久未谋面、远在异国且不问世事的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远在异国，几乎不和朋友联系，接收不到国内新闻。

这或许正是你最需要的状态。

我在与杨寒相关的联想查找中，注意到刘厉这个名字。

和你邮件中描述的杨寒一样，他也是个不爱炒作、专心拍戏。

只用作品说话，不愿曝光生活的低调明星。

我搜索刘厉。

发现他在两个月前，因为醉酒后超速驾驶，死于一场车祸。

一同死去的，还有他三岁大的儿子。

我继续浏览。

看到了他婚内出轨某位新人的新闻，以及他发表声明，并将某新闻社告上法庭的新闻。

再看下去。

发现他因为官司败诉被舆论讨伐，事业生活都跌入谷底。

我又输入“刘厉的生平”。

发现他在三年前，与圈外记者女友秘密领证结婚。

他的妻子，婚后便辞去了工作。

他妻子的名字，叫蔡琬晴。

有关蔡琬晴最近的新闻，是她在刘厉的葬礼后就离奇失踪。

我最后还查了一下，报道刘厉出轨新闻的新闻社，注意到他们最近有两名员工死去。

一位是狗仔戴羽。

他在8月28日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家中，死因是氰化物中毒。

另一位是撰写新闻稿的李喆。

她在9月1日，被人发现死在某新建小区一栋居民楼下。

被发现时，她裹着一床被子。

警方推断，是坠楼引起的全身大出血，目前已排除他杀。

而她家就在这栋居民楼的十五层。

我看到新闻中居民楼的照片，李喆住的地方被圈了出来。

那是栋阳台错开式居民楼。

而她家上面一层，看起来不像有人居住。

8月28日和9月1日，两次案发时间，都在我给你发送邮件之后。

我不愿去想，自己之前的邮件教了你什么。

更不愿去想，你收到邮件后又干了什么。

我重新看了有关两起案子情况的邮件。

从我这边的收件时间推断，远在6个时区之外的你，那时正一边勘察现场，一边给我写邮件吧。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第二桩案子你为什么会了解“死者手腕有伤口”、“钥匙落在推拉门旁”这样，只有凶手才会知道的信息。

你请教第二桩案子的真实目的，是在想出作案手法后，想借我的回复，来检查是否有暴露自己的地方吧？

所以，现在李喆家楼上空房间里，应该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了。

我恨我自己。

为什么明明感觉邮件中的你，和印象中不一样时，却没有在意。

为什么发现你对案子的描述细致到可怕时，却没有怀疑。

我相信，邮件中那位惶惶不可终日的“你”，才是你复仇的最终一环。

你正在为他足不出户而烦恼。

但我却说“主动出击”。

我很担心，你会用类似“坦白罪行”这样的理由，将人骗出，然后用最直接的方法杀害他。

那样的话，你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全都怪我。

怪我没能看穿你的谎言，成为助燃复仇之火的帮凶。

师妹，我从一开始就被你骗了，你这个伟大的说谎者。

是我输了。

我在社交软件上发出的消息你没回复，拨打你的手机，也只有关机的提示。

你现在到底在哪，在干什么？

就算是他们害死了你的老公和孩子，你也没有权利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师妹，收手吧！

……

……

按下发送键后，柳丁站起身。

他在电脑桌前来回踱步，不停搓着双手。

他拿起玻璃杯，却发现自己在写邮件前，就已将杯中的水喝光。

他坐回电脑前。

一遍又一遍刷新邮箱收件页面，但没有任何新邮件提示。

这是他第一次不愿相信自己的推理，却又找不出任何支撑自己，推翻一切的证据。

就在这时，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推送——

“消失多日的，已故影星刘厉的妻子蔡琬晴，终于现身。”

“她在某高档餐厅外，刺杀新闻社娱乐版主编，随后在逃跑时，撞上高速行驶的货车，当场死亡……”

只看到新闻开头，柳丁就丧失了拖动滚动条的力气。

他扔掉鼠标，瘫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

〈第四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