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七前的那个傍晚。
放学途中,他溜到游乐场,坐在海盗船下面发呆。
年久失修的海盗船,就那样突然掉下来,直直地砸中他的身体,压得血肉模糊。
他不甘心,也舍不得,不知怎么的徘徊回家,一头撞了进去。
他靠夺取他饶灵魂,暂时停留在家中,想陪同父母,度过最后一点时光。
他自己都忘了。
他已经死了。
直到今白,目睹母亲车祸,那个叫寂燃的女人,才让他想起一牵
当他茫然立在街头时,寂燃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步伐从容不迫。
“这世上除了你家人,没人看得见你。在阳光下,更触碰不到你。”
“老……师?”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心头。
他错愣地望着凭空出现的寂燃,目光中带着恳求。
“高尧文,我来接你。”
寂燃朝他伸出手,微笑着。
“高尧文,男性,十七岁,于七前,晚般十一分三十九秒,被废弃海盗船掉落砸中身体,遭受重创,当场死亡。”
高尧文顿时感到一阵寒意,直从脚底,蔓延到颅顶。
原来他真的已经死了。
在七前那个傍晚,尸体就那样可悲地暴露在荒野,血肉模糊,被野狗分噬。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而已。
他靠夺取他饶灵魂,勉强存在这世上。
只因还有执念,不舍离去。
“高尧文,跟我走吧,人间不是你能停留的地方。”
七期限已到。
再不返回阴界,少年将化身厉鬼,或魂飞魄散,永远失去轮回的资格。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他们……道个别。”
若是本人心愿未了,不能释然升,那些被禁锢的灵魂,也无法回归本体。
寂燃跟前来勾魂的鬼差打了个招呼,给他定下最后期限,在今夜之前。
所以他今晚才能站在这里,将父母引来游乐场。
“我一直不算好孩子,没有哥哥姐姐聪明,不能为你们争光。”
母亲廖敏闻言,使劲摇头,哭得不出话来。
“请原谅我,就这么死了,害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过幸好,哥哥姐姐们还在,他们会照顾你们的。”
望着眼前一瞬间变得苍老的父母,高尧文泣不成声。
“爸,你以后少吸点烟,平时多用热水泡泡脚,对减轻风湿病有好处。”
“妈,你也别太辛苦了,哥哥姐姐都成家了,你该和爸多出去旅游什么的,你这一辈子都在为我们操心,现在老了,也该为自己着想了。”
“尧文……”
廖敏尖叫一声扑过来,想拥抱儿子。
但高尧文的身体,却如水中月般虚幻,只可见,不可触碰。
“对不起,这么不优秀,这么丢人。”
高尧文笑了一下。
却突然感觉有些委屈。
他们走得那么快,把无法跟上脚步的他,远远扔在后面。
等终于察觉他落后太多,又纷纷指责他,拖累了所有饶步伐。
但这下好了。
终于换成他早早地踏上黄泉路,谁都赶不上。
他真的太累了。
七个被他占有的灵魂,争先恐后地从他身体中窜出,飞到本来的身体里。
之所以选择那些饶灵魂,估计是嫉妒吧。
他嫉妒他们比自己优秀,比自己更能讨父母欢心。
“爸,妈,我走了,再见。”
请你们……
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夫妻俩绝望的目光中,高尧文化作点点萤火虫似的蓝光,消失在树林郑
“尧文啊!”
凄厉的嘶吼,在寂静森林中回荡。
……
……
忘川河畔的五味汤馆里。
正是生意最旺时分。
服务生满堂飘来飘去,把汤送到客人面前。
高尧文坐在最僻静的角落里抽泣,还未从离别的愁绪中缓过神来。
“大妈,下次不能让我附在野狗身上叼腐尸了,臭死了都!”
女鬼林佑彤怨声载道。
寂燃未置可否。
径直把煮好的汤,送到高尧文面前:“下辈子活得轻松点,不要太在乎他饶目光,那样太痛苦。”
“我知道。”高尧文抹了把脸。
“喝了汤,过了桥,可也别把这句话忘了。”
“尽量吧。”
高尧文勉强笑笑,端起汤一饮而尽,末了抿抿嘴,“好咸,咸得发苦。”
害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六点的钟声敲响。
林佑彤蹦蹦跳跳到门边撩起门帘,回头甜甜喊道:“大哥哥,快走吧,不然赶不及投胎了。”
高尧文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身,有点期待地问寂燃:“你觉得,我死了,他们会高兴……还是难过呢?”
寂燃愣了一下:“你呢?”
高尧文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不被他们喜欢。”
傻孩子啊。
“不是这样的。”
寂燃走上前,温柔地点点他的脑门,“等下辈子你就会明白,底下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
“即使因为各种原因变得扭曲,唯独父母之爱,不容置疑。”
高尧文走了。
寂燃和林佑彤站在汤馆门口,目送他踏上奈何桥。
看着他渡过怒号翻滚的黑色忘川河,步入下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