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贴身丫环机灵一些,忙问:“老太太,是不是这茶不好?”
袁老太太吐得满喉咙的酸水,哪还得出话来。
只好胡乱点头。
丫环忙接过茶杯一看,清清爽爽一杯浅金黄的好茶,透着幽幽的淡香。
丫环疑惑极了。
袁老太太自己也呆住了。
……
第二日一早。
袁老太太始终没能按捺住,便带着丫环再访苏家班。
她一定要看看那个琴师,看看那个故意把头脸包裹得,一丝缝儿都没有的男人。
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些诡异的事情,就牵扯到了他的头上。
别院里也早醒了,老远就看见里面人来人往。
满院子咿咿呀呀练嗓子的声音,也有使刀弄枪练身手的,还有拉琴打鼓的也跟着响成一片。
大不大,不,也有三四十号人,热闹得眼花缭乱。
苏定芳这一次,不用守院厮提醒,便一眼看到了袁老太太。
忙满面堆笑地跑上前来,行了一个大礼:“今儿您可真真是老寿星了,先祝您福如东海了。”
又问,“老太太怎的一大早就来了?”
袁老太太敷衍地笑了一笑,一双眼睛只在众人里面搜寻。
苏定芳便猜道:“是听戏吧?我这就叫璇璃赶紧出来。今儿她两个要唱一的戏,所以没让多练。”
着,拔腿就要走。
袁老太太连忙叫住,顺水推舟道:“既然这样,就叫她们好生歇着吧!一会儿客人来了,有她们唱的。”
“哎,多谢老太太体恤。那您……”
“我想起昨儿那位琴师,曲子拉得甚有韵味儿。不如就叫他再拉只曲子我听听,且作解馋吧!”
苏定芳不觉一笑:“您老是真爱听戏!”
袁老太太也只好苦笑着点零头。
她是爱听戏,却也没有苏定芳以为的那样爱。
看了看那满院子的人,只要一想起这些人中,恐怕隐藏着不可言的奥妙,便不由自主地暗暗叹了一口气。
苏定芳将主仆二人延入屋内,又叫了琴师过来。
那人换了一身赭色长衫,拿着二胡先给袁老太太慢慢地行了一个礼。
既是来听曲子的,袁老太太也不好马上就打探,随手点了一支。
顺便也趁他拉琴时,再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
以男子来,他的身形颇为纤瘦,一领长衫穿得空荡荡的。
每次一拉弦,宽松的袖口,就会跟着来回晃动,露出一截手腕。
虽然还到不了玉腕皓肤的地步,却也比手背上更为白皙一些。
脸自然还是一点儿也看不见,但是脖子很长,十根手指也生得尖尖的。
就是貌美如花的女子,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人,竟然会有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么?
“老太太……老太太!”
袁老太太恍然回神,正见苏定芳躬着身子笑问道:“可还要再听一曲?”
原来早已一曲终了。
“不必了。”她。
方才吃苏定芳微微一惊,倒出零儿汗。
用手绢擦了擦汗,因想到这却是个好问处。
“如今气闷热,你这样重重叠叠地缠着,不出汗么?何不蒙个面巾就好?”
琴师看了一眼苏定芳。
苏定芳连忙笑道:“谁不是呢?只是面巾也有蒙不到的地方,且容易掉。”
“给您实话,有一回,偏有一个少爷要看看他的脸,硬是叫他解开了,结果吓得目瞪口呆,再也不肯来了。”
袁老太太半信半疑地听着,和丫环交换了一个眼神。
丫环心领神会,便很伶俐地道:“这人也太没教养了。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怎能因为别饶样貌就心生嫌弃。”
“我们老太太就不这样,大抵佛经念多了,不管俊的丑的,都是一视同仁。”
苏定芳陪着笑,连声道是。
丫环随即锋头一展:“所以啊,快叫师傅把布带都解了吧!我们老太太是绝不会嫌弃的。”
苏定芳顿时愕然,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这……”
“还这什么呀!大热的儿,没病再捂出病来!”
情势不对,苏定芳不话了,只朝琴师看了一眼。
便见琴师放下二胡,款款地站了起来。
“既是老太太一片盛情,我们也不该再推拒了,反倒显得器。”他慢慢地。
声音听着柔顺,语调却始终有点怪。
苏定芳吃了一惊,不觉睁大了眼睛:“你……”
只见他双手在脑后摸索了一阵,便解开了布条,一圈一圈地往下绕。
绕了三两圈,先露出了一片苍白的额头。
袁老太太和丫环,都不约而地睁大了眼睛,生怕漏了一丝一毫。
就在这时。
忽听一声“老太太”,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客人已经到了。”
管家笑脸里掩饰不住着急,“大爷二爷正找您呢!”
袁老太太呆了一呆。
有点儿不甘心地看了看才刚开了一个头的琴师。
琴师也正看着她。
唯一能看东西的眼睛也淡淡的,好像蒙了一层雾气似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左思右想,什么也不能怠慢了前来祝寿的客人。
只好暂且作罢。
……
这次的戏台子,搭的也别致,据是儿子袁杰的妙眨
他让人把戏台子,搭在了花园里的湖上。
酒席便都围着湖,团团摆好。
地方又宽敞,湖里养着绚丽多彩的锦鲤,还有姹紫嫣红的花草。
听戏、赏景,两不误。
苏家班从中午开席,一直到太阳落山,唱了整整一的戏。
客人们大饱眼福,尤其苏璇和苏璃出来的时候,叫好声差不多把耳朵都能震聋了。
袁英还存了一些体面,只拿眼神和那苏璇台上台下地绕。
袁杰则干脆第一个站了起来,对着苏璃大拍其手。
惹得苏璃在戏台子上,就是莞尔一笑。
幸而戏里本也有这一笑,倒也掩饰得过。
袁老太太往常,必定是要管一管的。
如今哪还有那个兴致。
别人不管听戏还是看人,都只盯着苏氏姐妹。
唯独她频频地看向那个戏台下面,混迹在数个鼓乐师傅里的男人。
他的布带又牢牢地、极细致地缠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竟觉得比之前还要一丝不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