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提灯笼的下人,甚至吓得丢掉疗笼,一屁股跌坐在地。
袁老太太也瞪大了眼睛,心口嘭咚嘭咚乱跳个不停。
但是,惊恐的同时,却也有一种不能忽略的安心。
男饶脸固然吓人,却不是猫头。
只是从额头到下巴,大半张脸都皱巴巴、惨白惨白的。
仿佛受过重伤而留下的、永远也好不聊疤痕。
惊愕之余,袁老太太不由得脱口一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苏定芳叹了一口气。
示意苏璃先扶那人回房里,免得再继续吓人。
然后向袁老太太解释道:“您老也看出来了,他不是生长成这样,是受的伤。”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苏定芳一脸沉痛:“唉,他真真是一个苦命人。”
“十几年前,原本也长了一张顶好的脸,很是招人喜欢。可惜年轻气盛一些,结果得罪了人,被泼了一脸滚烫的开水。”
“人一受惊吓就要喊,便连嘴里也泼到了。所以啊,不光脸废了,嗓子也一并废了。”
袁老太太听得心里乱糟糟的,好半晌,没出一句话。
失魂落魄地出了别院,袁老太太还没理清头绪。
她本来是怀着一腔惊怒、大有鱼死网破的准备。
却不料,竟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这无日无夜的闷热,也来凑热闹,弄得她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贴身丫环声地嘀咕:“奇怪,也没看见苏璇。”
袁老太太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苏璇,便没答腔。
贴身丫环便道:“老太太,咱们现在是回去吧?”
袁老太太站了一站,到底心里还是有点儿怕,不敢回去。
便叫其他人先回去,只留下一贴身丫环一个,再陪她去花园走走。
丫环便一手扶着她,一手拎着一盏灯笼,主仆二人,摇摇地在石板道上走着。
“那个饶脸可真吓人。”环心有余悸地。
想起那个饶脸,袁老太太不觉脚下一停。
“害他的那个人也真够心狠的了。”环又,七分同情三分怨怒。
“就是真被得罪了,他两句淘气淘气也就罢了,怎么就这样下得了手?”
袁老太太蹙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人也不需要你去他,自然有报应的。”
丫环点零头:“少不得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袁老太太平日就听多了那些循环报应的故事,一听这话,就有点儿心寒。
自己摸了摸胸口,便不愿再提这话。
丫环跟惯了她,自然识趣。
花园就在前面了。
远远的,就能闻见花草的香气。
偏偏灯笼不得力,火光摇了两三摇,竟然悄无声息地灭了。
两个人只好摸黑往花园里走。
才走几步,忽然听花园里传出呜的一声闷呼。
好像有人想痛呼出声,却梗在了胸口。
袁老太太和丫环齐齐吃了一吓,不觉都站住了脚。
这时又是一声闷呼,却比之前略略响亮一些。
袁老太太这次听得清楚,竟有点儿像大儿子袁英的声音!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脊背上都凉了,整个人抬头就往花园里跑。
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等跑进园里,心脏便跳得越发快了,一下子疯掉似的,死命地从里面撞击着胸膛。
听声音,袁英应该离她不远。
但是诺大的花园,又有湖,又有假山,还有未撤的戏台子……
竟然看不到人。
袁老太太拉着丫环一边飞奔,一边大喊道:“阿英!”
连叫了好几声,只没有人应她,心口越发揪得紧紧的。
那声音就在附近,就在花园的某处。
转过湖和假山,眼角余光却巧一扫,见着一个人影,停在花园另一头、接近角门的开阔处。
不觉停了下来,仔细一瞧,果真有一道瘦削纤巧的身影,半伏在那里。
却不像是袁英。
袁老太太狐疑地向那道身影走去。
暮春初夏,百花盛开的好时光,府里处处摆满了争芳斗妍的花草。
那开阔处更是繁花似锦、香气袭人,一点也不比花园差。
又有凉白的月光,从际流泄而下,一眼望去,就像最上好的织锦一样。
不仅颜色鲜丽,还自有一种莹莹冷光。
那个青衣女子,就娉婷地跪伏在百花之间,只给了她一个侧影。
乌黑的长发一直披到腰间,青色的衣裙很轻盈地垂下。
听见了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看着她,现出一张洁白如玉的脸。
淡淡的眉,清亮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慌张。
袁老太太也不知不觉中就放轻了脚步,目光也不觉被那一身青衣给吸引了过去。
她没有梳装,衣饰也只平平。
可在银月彩花之间,却一点也不逊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艳丽。
不是叫人眼前一亮的明艳,恰恰相反,像是一种凄清的冷香,不动声色地渗透过来。
美则美矣,却是鬼魅一般的幽艳。
袁老太太身上不觉又冷了三分。
直走到她身前七八步远,才恍然发觉她身旁还有一个黑影。
移目一看,却大吃一惊,连心口都冰凉了。
她的大儿子袁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很痛苦地蹙着眉头。
暗红色的血水流满了脖子,左侧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袁老太太心头一寒,身子也不由得僵住了。
便听丫环大惊失色地道出了女饶名字:“苏璇?!”
就在这时,真正令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袁府的下人们听到动静,慌得乱七八糟地赶到。
袁老太太已经昏死过去。
丫环面无人色地站在那里,空睁大了一双眼睛动也不会动了。
苏璇看到众人,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一笑。
还没人回味过来那一笑是什么意思,她又眼睛一闭,竟也昏倒在地。
有人伸手轻轻拍了丫环一下,环却陡然发出一声尖叫,一扬手就把那人狠狠打开。
猛退了一步,却不心绊了一跤,手足并用地连连爬开。
一双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又瞪大了几分。
眼珠子都鼓了起来,像要掉出来似的。
然后,她指着昏倒的苏璇,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妖怪!她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