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听出来了，那是儿子秦子哲上小学时学过的校歌，名字就叫光明一小之歌。

然而，自从刘毅然跳楼后，光明一小在市内的声誉和排名，也急剧下跌，很快就没落下去。

而自从那起自杀事件发生后，这首校歌也不再使用了。

消失已久的校歌，怎么会突然响起在儿子的房间里？

而且，一切似乎都与死去的那个孩子有关。

一种诡异莫名的氛围悄然袭来，秦敏的心头一阵痉挛。

她赶紧低下头去，想把儿子的房门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里面作怪。

然而，门却被人从外面牢牢锁住了。

秦敏这才注意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买了把小小的铜锁，正扣在房间的门栓上。

至于钥匙，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被他藏了起来。

这可恶的小鬼！

秦敏又急又气，又恼又怕，恨不得一脚把门跺开。

好在这时，门内的怪声，戛然而止了。

她还想再查探一番，实在不行，就找个开锁公司的人。

偏偏此刻，手机闹铃又忽然响了起来。

秦敏打开一看，同事张姐刚给自己发了一大堆消息。

原来是老板要来视差，下午的工作必须提前完成，否则就会面临扣薪水，乃至被辞职的危险。

秦敏叹了口气。

也顾不上管儿子的房间了，火急火燎地拎起挎包，匆匆赶往附近的公交站。

傍晚，秦敏从厂里下班回家后，惊讶地发现，儿子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他竟然一反平日里疯玩疯跑的常态，拖着书包、认认真真地坐着，手里的笔刷刷地写着字。

接着，秦敏惊愕不已地看着他拿出一本本新买的辅导资料。

如同一台雕塑般，在书桌前坐了整整三个小时。

直到被叫去吃饭，秦子哲才停止了奋笔疾书的动作。

看着饭桌前面色阴沉的儿子，秦敏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新书啊？”

儿子并不理会她，只是机械的扒着饭，骤然深陷的眼窝，看起来无比怪异。

秦敏没敢多问，只是把一切默默记在了心里。

晚上，她偷偷走进儿子的房间，打开他书桌上的一摞练习册。

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公式和运算程序，这哪是以前的学渣儿子能够写出来的啊！

“你在干什么？”

一个低沉阴郁的声音猛地响起，吓得秦敏几乎扔掉了手中的书。

只见刚才还在熟睡中的儿子，早已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秦敏的手，那怨毒的神色，简直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秦敏吓坏了，连连摆着手，退出了房间。

……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敏发现了儿子身上一连串的诡异变化。

他先是转了性，对以前视若珍宝的网络游戏嗤之以鼻，一次也没再碰过，整天就是坐在书桌前做题。

更怪异的是，他的性格和生活习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昨天，从不吃芹菜的儿子，竟然主动要求吃炒芹菜。

并且当着秦敏的面，吃完了整整一大盘。

看着目瞪口呆的秦敏，他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最爱吃芹菜了。”

此外，她每天夜里，都会听到儿子房间内凄厉的哭声。

然而，当她前去查看时，一切又都变得无比寂静。

这些变化，都让秦敏感到无比恐慌与困惑。

这天，她忽然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电话里，一向对她十分冷淡的班主任，破天荒地夸赞了儿子。

据说，儿子最近忽然变乖了，不仅不再逃课，作业质量和周测成绩，也有了大幅度提升。

听着班主任欣慰的语气，秦敏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想找儿子仔细谈谈最近的发生的事。

可他却总以学业繁忙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

就在秦敏的生活，被儿子的变化所扰乱时，一件事情的出现，却逐渐打消了她的顾虑。

这件事情，就是最近的期中考试。

出人意料的，儿子竟然在这次大考中，拿到了全班第一的优异成绩。

要知道，这第一的宝座，已经被尖子生齐业连续霸占了很久。

儿子突飞猛进的提升，震惊了所有人。

为此，在考试后召开的家长会上，他被作为成绩进步的典型，代表全班同学进行了演讲。

看着讲台上的儿子，沉稳老练的模样，以及他那深厚渊博的学识，秦敏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不久前那个调皮捣蛋、成绩极差的混小子。

儿子的演讲结束了。

伴随着雷鸣般的激烈掌声，秦敏明显感受到了周围家长们投过来的、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这种目光与关注，让她感觉好极了。

强烈的自豪感，使她第一次体验到了成功的快乐。

此事过后，儿子的变化，给她带来的困扰，完全被“成功家长”的虚荣心取代了。

秦敏不再在意儿子的种种反常。

而是天天换着花样的给他做好吃的，对他买资料的要求，更是有求必应。

尽管儿子变得愈发冷漠、愈发怪异，甚至一整天都不发一语。

但与他现在的成绩相比，秦敏觉得这些都不值一提。

然而，忽然开窍的天才儿子，却并没有让她惊喜太久。

……

期中考试后，儿子几乎就没再说过话。

秦敏见过最多的，就是那扇紧锁的房间门。

周六上午，她切好了果盘端给他，正要敲门，却发现房门难得的虚掩着。

好奇心瞬间涌了上来。

儿子这几天总是紧闭房门，到底在里面捣鼓什么呢？

不如借此机会观察一下。

于是，她悄悄凑了上去。

房间内，儿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正咔嚓咔嚓地剪着东西。

再向下看，只见一地都散落着被剪得七零八碎的照片碎屑。

那些照片，全部是儿子自己的！

秦敏冲进去，一把夺过他的剪刀。

那刀刃，还停留在照片中儿子的笑脸之上。

“子哲，你到底在干什么！”她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质问着。

谁知，儿子却不紧不慢，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这人又不是我，当然要毁掉喽！”

秦敏惊得直冒冷汗。

她看向儿子的书桌，只见那上面摆着的书本封面上，都写着“刘毅然”这个名字，猩红的字迹，看得她直发怵。

“你到底是谁？”秦敏绝望地瞪着眼前几乎陌生的儿子。

联想到关于自杀的优等生

刘毅然的冤魂传说，再结合儿子这些天来，变了个人般的表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儿子狰狞地笑了起来，“对不起，已经晚了！”

原来，徘徊在旧楼里的刘毅然的冤魂，盯上了她的儿子秦子哲，并且附身到了他的身上。

继续完成着自己生前未能实现的“拿到第一名”的夙愿。

一般来说，附身于人的冤魂，如果得到了此人亲属的认可，就会获得无边的法力，足以把身体原本的主人驱逐出去。

这样，就完成了永久的附身。

而那可怜的原主，则会魂飞魄散。

“可惜，你宁愿接受成绩优异的我，也不愿意认可自己儿子本来的样子。”

儿子，不，应该说是刘毅然，睥睨着瘫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秦敏。

他正要转身离去，腿却被紧紧抱住了。

只见秦敏死死抓着他，满是泪痕的脸，彷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她苦苦哀告着，祈求刘毅然，不要带走自己的儿子。

可他的脸上，却只有无尽的冷漠。

“儿子，你快回来吧！”秦敏忽然放开他，大声嚎啕起来。

“妈不要你的成绩了，只要你好好的回来……”

秦敏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中，刘毅然淡淡地叹了口气。

“……算了。”

听他此言，秦敏惊讶地仰起了头，只看着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等儿子再次醒来时，已经带上了那熟悉的憨傻面容。

“妈，这是哪啊？”3333xiashu

秦敏没说话，冲上去抱住了他。

……

汉堡店里，秦子哲和齐业，痛快地吃着炸鸡套餐。

“要不这顿饭制吧？”

秦子哲喝了一大口冰镇的肥宅快乐水。

“光是买那投影仪和录音带，就把我攒的压岁钱花的差不多了。”

齐业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炸薯条，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小气鬼。”

原来，这一切都是两个孩子设计好的局。

一直以来，秦子哲都对妈妈秦敏的教育方式感到不满。

当她一次次因成绩而否定自己的时候，他都感到无比失落和伤心。

可秦敏却听不进自己的一句辩解。

更烦人的是，她还经常无缘无故的发疯，或者窥探自己的房间。

升入初中后，秦敏变得愈发疯狂了。

她的眼里只剩下成绩，哪还容得下自己调皮贪玩的儿子？

恰在此时，秦子哲和秦敏，搬进了那间死过人的凶宅。

而那个曾经的死者，正是他和齐业的熟人刘毅然，刘大猴子。

在外界看来，刘毅然是因为父母给的压力太大，才无法接受考试失利，选择自杀的。

这时，一条诡计浮上了秦子哲的心头。

于是，在好友齐业的帮助下，他们顺利实施了这个计划。

先是由秦子哲，用录音带制造诡异的哭声。

用投影仪模仿出白色的幽灵影子，再充分发挥影帝般的演技，让妈妈相信自己被怨灵附身了。

别看他成绩不太好，脑瓜子可是机灵得很，在表演方面，更是天赋异禀。

其后，再由他的死党齐业出手，辅助他完成作业和功课。

至于那第一名的成绩，则是两人在考试的时候，偷偷互换了试卷。

最后，听到妈妈的真心话，秦子哲终于放心了，这才“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咱们也去给刘毅然烧个汉堡吧，毕竟请他帮忙了。”

秦子哲抓起一个没吃的汉堡，眼神里带着丝狡黠，还有些许复杂的神情。

“好啊，也该看看刘大猴子了。自从他消失之后，咱俩的乐子可是越来越少了。”

齐业望着他，点了点头，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

与此同时，秦敏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张旧报纸。

报纸上报道的是，是刘毅然当年的死讯，以及社会舆论，对此事的强烈批判。

据说，刘毅然的父母极为严厉，不容许他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和退步。

那次大考时，刘毅然确实有所退步，但是却并不算太大的失误。

他只是跌出了全班前十，从第二名滑倒了第十一名。

其实，一次偶尔的失误也算正常。

但刘毅然的父母，却不能原谅儿子。

因为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儿子既没背景，又没天赋。

还因为外形丑陋，而受同班同学的欺负。

唯一的出路，只有好好念书，好好考试。

最后，他们的重压，终于酿成了这出惨剧。

秦敏放下报纸，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刘毅然的父母，现在想明白了吗？

无论如何，秦敏是想明白了。

她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却悟出了一个道理。

原来，真正重要的永远是孩子本身，而非一纸成绩单。

然而，事实真的只是这样吗？

秦敏不知道，当然也不会知道。

……

几天后，市郊的公共墓园里。

秦子哲和齐业，在一堆墓碑里找了半天。

终于来到一个小小的白色碑石旁，那上面刻着“刘毅然之墓。”

“刘大猴子，好久不见了，想我们不。”

秦子哲嬉皮笑脸地看着墓碑。

齐业则伸出脚，不轻不重地踹了几下。

“虽然我们一直欺负你，不过这次真得谢谢你。”

秦子哲蹲下去，给墓碑来了一记暴栗。

事实上，当年刘毅然的死，并不仅仅是学业压力导致的。

除了父母的因素，他还长期遭受着可怕的霸凌。

而霸凌的主导者，正是秦子哲和齐业组成的小团体。

当时，齐业长期占据着班里第一的位子。

可拼命努力的刘毅然，却渐渐奋起直追，大有赶超齐业之势。

然而，各项全能、天之骄子的齐业，怎么可能容许这样一个孤僻怪异、长相丑陋的家伙超过自己？

于是，他便经常和死党秦子哲一起，使出各种招数，让刘毅然难堪。

虽然秦子哲不爱读书，但脑子聪明，所以和齐业很合得来。

他们两个深知，刘毅然即使受到了霸凌，也不会告诉老师。

即使告诉老师，也不会有结果。

毕竟，一个被同学孤立的怪人，和一个阳光开朗、成绩第一的三好学生相比，老师当然会选择相信后者。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刘毅然最后竟然真的自杀了。

“想当初，刘大猴子嗝屁后，我就装出担惊受怕的样子，想着我妈不会管我那么严了。谁知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秦子哲一边回忆着，一边愤愤不平地猛踹脚墓碑，扬起阵白色的尘土。

“现在看来，只有成绩好才是王道。”

“就说是啊，子哲！”齐业打了一记响指，“bing！你终于开窍了。”

“所以啊！以后我可得好好读书了。这样我妈才会听我的。”秦子哲若有所思地说。

“放心吧，你这么聪明，只要愿意学，肯定没问题。不像刘大猴子，只能下苦功，蠢死了！就那样，还想和我比……”

齐业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

秦敏从外面回来时，手里正拎着一大袋肯德基。

她殷勤地走到儿子身边，招呼他来吃午饭。

虽然她觉得，炸鸡汉堡对小孩不好。

但奈何自家儿子，现在的成绩这么好，他提什么理由，都是不过分的。

“妈妈！”秦子哲闻到炸鸡的香味，蹦跳着跑了过来。

“子哲，好孩子。”

秦敏把肯德基递到他手中，又忙着削水果。

“也别光吃这些……妈妈给你削你最喜欢吃的糖心苹果。”

秦子哲没应她，只是大口嚼着脆皮炸鸡，心事重重地思考着什么。

“对了子哲……这次周考怎么样？”

秦敏将一碟削好切块的苹果放在他面前，眼中闪着期许的光。

“嗯……还不错。进前二十了。”

秦子哲努努嘴，指向身旁的书包，“那有成绩单，自己看吧。”

“啊……前二十啊！太好了！太好了！”秦敏高兴地念叨起来。

她本以为，变回正常状态的儿子，会像以前一样，继续做那个成绩平庸的学渣。

没想到，他的成绩真的开始进步了，并且越来越好。

秦子哲看着秦敏脸上绽开的笑容，以及那堆细微的皱纹，忽然开心起来。

齐业说的真对，只要有了学习成绩，就会拥有一切。

虽说自己的成绩还不是特别好，但他已经发现，自己真的很聪明。

只要认真学，就会有成果。

“子哲……你真是太棒了！”

秦敏看着成绩单，几乎涌出泪花来，“你是妈妈的骄傲。”

听她这样说，秦子哲忽然停止了咀嚼，一脸认真地说：“……妈妈，那我可以要点奖励吗。”

“当然可以呀。”

秦敏望着他白净可爱、天真烂漫的面容，温柔又骄傲地点了点头。

“那……我想要一台新的电脑。”

秦子哲说着，露出一个微笑。

……

第二十八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