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的盔甲在阳光照射下,映衬出暗哑的光芒,在城头众多易县官员的注目下,黑色的钢铁洪流开始集结,然后缓缓提速,很快就在低峦起伏的大地上奔行起来。
如此大规模的骑兵,引起了大地轰鸣,几乎持续半个时辰之后,方才歇止。
易县城外恢复了宁静。
空荡荡的城郊野外景色明媚,很难让人相信,片刻之前这里曾有一支无敌骑兵驻足。
“吁”
县令郭守志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不禁皱了皱眉头。
“河东远在千里之外,秦王怎么会率领骑兵远道而来涿郡呢?哦,一定是辽东战事吃紧,陛下才调他前来的”郭守志自以为猜到了河东骑兵现身涿郡境内的缘由,心中恍然大悟。
征讨辽东这等大事,远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需要操心的,因此他脑海中刚浮现这个念头,便很快释然了。
出了太行山之后,地势开阔了许多,骑兵行进速度大为增加,杨浩和他的河东骑兵比预想中提前近一个时辰,抵近了涿郡。
夕阳斜照在涿郡的城郭上,留下了金灿灿一片光辉,城南河道中无数拥挤的帆影耸立在。
数日高强度急行军,如今抵达目的地,本该是件值得欢呼雀跃的事情,只是,此时此刻河东将士脸上却布满了凝重。
眼前的涿郡似乎有些异常。
这座大隋皇帝御驾镇守的城池,城门紧闭,城楼上旌旗林立,上下弥漫着一股的非同寻常的诡异氛围,甚至说是如临大敌也不为过!
城墙上盔甲齐整的守兵,满是戒备地望着城外突然出现的河东骑兵。
“怎么回事?”
樊云霄和身边的穆离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到了惊讶。
杨浩端坐在马背上,见到此情此景,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报”
一名年轻的河东斥候从城外的密林中奔出,却是之前斥候先锋的一员,一直等候在城外,等着接应河东骑兵大部队的到来。
“马十三,斥候队可有入城报信?”
樊云霄拍马上前,大声喝问奔出来的那斥候。
名叫马十三的斥候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阵前,朝杨浩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之后,才抬起头回道:“回小樊将军话,呼延校尉已经率队入城一个多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讯传回。”
樊云霄皱了皱眉,回头请示般望向杨浩。
杨浩微一沉吟,心忖今晚大概只能在城外宿营了,于是下令全军原地休整待命。
“喏!”
河东将士听命从战马上下来,刚要卸下盔甲,却听得城门处轰的一声震响,城门洞开,一支数千人的骑兵从城内驰出,一员武将护着一名文官来到了杨浩面前。
“大胆杨浩!没有陛下的命令,你竟敢驱兵前来,难道是要谋反不成?!”
那文官一见杨浩,便立刻破口大骂起来,须发皆张的暴怒模样,几乎当场要把杨浩生吞活剥。
杨浩定睛一看,原来那文官不是别人,正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太常少卿裴蕴!
“你这老头胡说什么!”
对于裴蕴近乎指控般的责骂,樊云霄和穆离大吃一惊,他们此行明明是来护驾的,怎么会成了谋反的呢?
与裴蕴同来的武将也吓了一跳,赶紧站出来说道:“裴少卿慎言!陛下只是让你和我一起来让秦王就地遣散河东郡兵,可没有说什么谋反不谋反的”
裴蕴斜眼看着杨浩,冷声道:“没有陛下的谕旨,嗣王无权调动郡兵,更别说突然出现在涿郡了,这不是蓄意谋反又是什么?”
“呃”武将苦笑不已。
杨浩心中闪过一道杀机,像裴蕴这种人说出这种话,非蠢即坏,其能做到太常少卿的位置,想必不是什么蠢人,那便只能是坏了。
杨浩忽然如释重负,平静望着裴蕴,反问道:“裴少卿口出恶言,可有什么证据?”
裴蕴被杨浩看得有些发毛,脖子一梗,强硬道:“你目无律法、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调兵权,难道不是证据?哼,老夫可有冤枉你半分?涿郡固若金汤,有数十万大军在此,你区区两万兵马不过是螳臂当车,我劝你还是遣散手下兵马,然后就地自裁向陛下请罪为好!”
“裴少卿!”
陪同来的武将生怕裴蕴触怒了杨浩,最后闹得不可开交,给裴蕴使了一个眼色之后,才转向杨浩,温声道:“郭衍见过秦王殿下,裴少卿并无他意,我和他只是传达陛下的旨意。”
杨浩心道原来此人就是左武卫大将军郭衍,倒也有几分猛将的风采,微微颔首,道:“不知大将军可有陛下的圣旨?”
郭衍一愣,呆道:“陛下传达的是口谕,并没有圣旨。”
杨浩道:“那就恕难从命了,本王不会听从你二人的一面之词就遣散河东郡兵,请大将军代为禀告,杨浩请求面圣。”
不待郭衍答应,裴蕴忽然大怒道:“大胆杨浩!你竟敢违抗陛下口谕!到底是何居心”
杨浩懒得费口舌,忽然腾起一脚,踹在了裴蕴的胸口,直接把他踢飞了出去。
裴蕴哪料到杨浩敢对他动手,连半点挣扎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人就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战马上,惊得战马嘶鸣、双蹄腾空,偏偏战马马蹄正朝着他胸口落下,直把裴蕴吓得魂飞魄散!
若真叫战马踏在胸口,只怕裴蕴这副老骨头真就一命呜呼了!
“啊”
裴蕴吓得惊叫,正在绝望之际,忽然觉得一股大力扯住他的臂膀,一下子把他从马蹄下拽走了!
原来危急关头是郭衍出手救下了他。
裴蕴脸色惨白,感激望着郭衍,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若再信口雌黄,信不信本王先杀了你?”
杨浩杀气腾腾望着裴蕴。
裴蕴有心反驳,然而唇齿颤抖,硬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这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杨浩过往的行事风格,想当初皇甫谌就是被其活活打死的。
郭衍看了看裴蕴,又看了看杨浩,苦笑道:“秦王殿下息怒!我和裴少卿真的奉了陛下的口谕来的。”
杨浩望着郭衍,缓和语气道:“大将军请回吧,如果陛下问起,就说杨浩请求面圣,我会亲自当面跟陛下说清楚来龙去脉。”
郭衍只好道:“好吧,老夫勉力代为通传一次,不过陛下愿不愿意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大将军!”
杨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欸,对了,大将军,不知近来辽东战事如何?”
郭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殿下勿忧,陛下运筹帷幄,不日必将率大军攻克辽东!”
杨浩沉默点头。
郭衍终于告辞离去,带着骑兵护着裴蕴返回涿郡城去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大将军,你都看到了,杨浩明明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敢肯定他绝对是来护儿的同谋,齐郡等地的叛乱一定与他们有干系!”
直到远离了河东郡兵,裴蕴才恢复了一些精神,忍不住对郭衍大吐苦水。
郭衍心乱如麻,顾不上理会他,只道:“我们还是快些回去跟陛下禀报吧。”
裴蕴一边轻揉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边恨恨作罢,想的却是一会如何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好好诋毁杨浩一番。
郭衍和裴蕴离开之后,杨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对于他的到来,杨广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分激烈,一定是涿郡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他观察涿郡城内的气象,虽然紧张,但也不像是有动乱发生的样子,至少杨广现在应该还是无恙的。
“只要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一切都还来得及。”
杨浩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夜幕悄悄降临了,河东郡兵宿营地生起了点点篝火,像天上的星辰一样闪烁在慢慢变得黑暗的世界里。
小道玄不知道跑到哪里打猎了,杨浩抱膝坐在火堆旁边。
一身亲卫装扮的渊瓷英,轻翻素腕,往火堆里添加着柴火,眸光偶尔落在旁边正沉思的杨浩身上,柔和中又带着一点点复杂。
这么久以来,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