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
大隋百姓有在此日祭祀的习俗,而且在这一天,无论是寺院还是道观,都有举行盛大的活动。尤其是佛门各寺院盛行的盂兰盆法会更为盛大,僧众们建立宏大的佛坛,然后寺院住持引导众僧依次进行绕坛、诵经、洒净等仪式。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则更重要的是准备祭品,焚香烧纸,祭奠祖先。
秦王府也不例外,前几年都是永丰公主的贴身侍婢阿秀来操办各种节日所需,这两年,小鸾逐渐参与的多了,慢慢接过了阿秀的职责,一力扛了起来。
这两天除了要操办中元节,还要收拾打包行李准备东归,小鸾忙的热火朝天,在府里进进出出,小脸红扑扑的,煞是惹人怜爱。
七月十五清晨,秦王府中便摆放好了上飨用的器具和食物。
杨浩来到秦王夫妇生前的院子,拜祭了父母的牌位。秦叔宝、穆离和丑奴等人也跟着行大礼,认真磕了响头,算是拜见了主公和主母。
直至傍晚,香火不断,秦王府上下用过晚餐后,小鸾和府内的众婢女一起更换了香烛,然后取了事先准备好的水灯,点燃之后,放进了府外那条渠水之中。
水渠绕城,天色将黑,只见绵绵数里都是点燃的水灯,一浮一沉,漂荡在静静的水流中。
燃放水灯这个习俗,据说是为了给冤魂野鬼引路的,能保全家平安,不受邪秽侵扰。
放完水灯之后,小鸾和几个婢女返回秦王府,拿了几双草鞋扔到了大街上。这些草鞋也是中元节的习俗,是给那些走闯鬼门关的夜鬼提供鞋子,祝他们一路顺风。
杨浩听到这样的习俗,哑然而笑。
给野鬼送鞋子,也只有纯朴简单的古人才做得出来。水灯习俗或有保留到后世,但是送草鞋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这些只是小事情,杨浩听过之后便不再计较。
做完这些之后,小鸾返回了前院,又给祭祀的香案上添了香火之后,才准备下去休息。中元节是鬼节,晚上不宜外出,也不宜走动,所以秦王府的仆人们也大多放下手中的活儿,早早回房休息。
秦叔宝却没有睡下,而是独自出了秦王府,认准方向后,沿着香火缭绕的大街,朝某个方向行去。他出身行伍,一身煞气,不是一般人等,寻常人不敢在鬼节走夜路这个忌讳,在他身上却是没有丝毫影响。
战场厮杀,十人斩、百人斩、万人斩,都是从尸海中走过的人,哪里会害怕这些?恐怕那些野鬼,反而不敢近身秦叔宝这样的人。
“呵呵,放在后世,秦叔宝可是当门神的男人啊,又怎么会怕鬼呢!”
杨浩早就知道了秦叔宝要外出的消息,是右骁卫的魏肴送来了书信,召秦叔宝见面,说是要一同守夜,拜祭几位死去的的同袍。
秦叔宝虽然离开了右骁卫,可是他与右骁卫众人的感情还是很不错的,西征吐谷浑的时候,还短暂见过几面。适值中元节,约定拜祭逝去的同袍,是很平常的事情。
杨浩听秦叔宝向他禀告之后,自无不答应的道理。
与魏肴约定的地点在大兴城西南的丰邑坊,秦叔宝赶到的时候,院里的灯火已经点明起来,门前十几名右骁卫军士守卫着。
“是秦校尉来了!”
“秦大哥!魏将军就在里面,我这就带你过去。”
几名与他相熟的军士迎了上来,开心地打着招呼,用的却是秦叔宝在右骁卫中的旧称呼。
秦叔宝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有些唏嘘。叹了口气后,上前拍了拍军士们的肩膀,跟着领路的军士朝院内行去。
院子里设立了孤魂道场,许多白幡迎风招展,仿佛在替死去的将士们招魂,又似乎与生还的人挥手告别。许多右骁卫的将士跪坐在软垫上,神情肃穆,或有认识的秦叔宝的,轻轻点头致意。
秦叔宝穿过人群,看到魏肴跟在场的其他将士一般,全身甲衣,手臂上缠着白布以为祭奠。
“叔宝来了!”
魏肴招呼秦叔宝到自己身边,秦叔宝过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来整将军也在这里,不由躬身一礼。
“见过来将军。”
来整目光在秦叔宝身上扫过,点头笑了一下,“秦将军不必客气!”
纵然秦叔宝之前曾是右骁卫的一名从九品的小小校尉官,可如今身份已经大大不同,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骁果右军果毅郎将,位列从五品下。
来整已经得到消息,因为西征中的战功,圣上已经打算封赏秦叔宝为定远将军,估计几日内就会圣旨宣布下来。
不到一年时间,从最低的从九品小校尉,连跳数级,到果毅郎将,再到定远将军,放眼整个大隋,绝对是升迁最快的军官了。
这样的升迁速度,用平步青云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魏肴笑道:“叔宝长大了,现在的品阶就已经超过我了,等陛下赏赐下来,我就更远远不如了!”
秦叔宝扭捏道:“魏大哥说笑了,我始终如一地敬重魏大哥和来将军。”
魏肴用力拍了拍秦叔宝的肩膀,欣慰道:“嘿嘿,果然还是当初那个在右骁卫的秦叔宝,一点都没有变!真好!”
秦叔宝也跟着笑了笑。
来整望着秦叔宝,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淡淡问道:“叔宝,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秦叔宝惊讶了一下,诧异地望着来整,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待在骁果右军啊。”
“也包括跟随在杨浩身边?”来整继续问道。
“当然!”
秦叔宝肯定的点了点头。
来整闻言轻轻哦了一声,不在言语。
“魏大哥,来将军这话什么意思?”秦叔宝拉着魏肴走到一边,悄悄问道。
魏肴愣了一下,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哪句话?”
秦叔宝眉头轻轻皱了皱,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岔了”
魏肴当下没有多想,也不追问,笑了笑道:“今晚要守一夜,你饿不饿?”
秦叔宝摸了摸肚子,一如当初在右骁卫中,开口爽朗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了。”
“走!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魏肴拉着秦叔宝离开了。
来整目送两人背影离去,目光中一丝深意,一闪而过,然后恢复正常。
一夜过得很快,替同袍守夜结束,秦叔宝身上看不出半分疲倦,喝了一碗魏肴准备的粥米之后,便告辞离去。
“昨晚来整问我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回秦王府的路上,秦叔宝还在思考着来整那句似乎意有所指的问话,他直觉感觉到,来整那句话并不是简单的关心之语。正思考中,忽然心中生出警兆。
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巷子中,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谁?”
秦叔宝身体一下紧绷了起来,停下脚步,目光灼灼望着眼前之人。
几乎在他问话的同时,又有两道脚步从身后传来,与前方的青年一起,形成前后包夹之势,隐隐将他围在了巷子中间。
来者不善!
秦叔宝眯了眯眼睛,手掌轻轻按在了随身佩带的横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