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游转,忽然间,一团红色的圆球颤动了一下,老龙王瞧见一个小少年的肩上坐着一个小红团子。老龙王的脸色沉了下来,难怪他觉得有股莫名的感觉萦绕心头,原来不止三人,还有一个小团子。
这小团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他方才不急着杀他们,是因为有股莫名的感觉阻止着他,再加上天宫的确有禁律不能肆意杀人。只要他还是神职,他便有神职的权利。他的身份是神职,他不能杀人,一旦杀人,便会扣上“滥用职权”的罪名。
倘若他现在是人,他杀人的权利就不是神赋予的,不是神赋予的权利,那么他就可以肆意杀人。
“我们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反正龙王也不能杀了我们,还不如平息火气,静静坐下来,听我们一言?”施凉沫说道。
“吾凭何信你?”老龙王说这番话,只是想找台阶下,他的确不能杀人,他只是不想让这些人知道他对他们无可奈何。
“龙王不是神么?我们不过区区凡人,若是骗了龙王,龙王大可来找我们算账。而且适才我们也说了我们的身份,龙王不信的话,大可去查。”方一扇不太喜欢老龙王对施凉沫的态度。
知道惹怒龙王会有什么后果,施凉沫放轻了声音:“我在此处画了符阵,此处与外界隔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如果龙王听进去了我说的,那么便下来,我知道龙王的法力在地面上会被削弱一半,所以在龙王来之前,我便画了一个符阵。”
“你怎知吾会来这座庙?你若敢诓骗吾,吾便杀了你,吾觉得你不是人,对你身旁的人无可奈何,可吾能杀了你和……”那个小团子。
“火是我放的,庙是我烧的,自然是精心设计引龙王入局。此番我帮了龙王,按理说龙王欠我一个人情,可我烧了龙王庙,这人情便改为罪孽。为了赎罪,我想帮龙王解决接下来的事。如今流言四起,龙王若想制止流言,我知一处地方,不仅能让流言平息,还能让龙王名声大噪。多的我不说,地方在谭沿城,明日我会去做法,请的是龙王,龙王若去了,流言不攻而破,我还会澄清事实,将我所做的事说出来。”
这话让他动了心,如果是因为雨神的流言,他是不愿意插手,不过事情关乎他,能让他名声大噪。老龙王沉吟片刻,飞身而下。老龙王不担心阵法,即便这阵法有问题,也奈何不了他,凡人用笔墨画的阵法,怎能伤的了他?
见老龙王入了符阵,便知老龙王对她的话动了心。老龙王脚踏符阵,化身凡人。把眼睛放远了看,老龙王是个翩翩公子,放近了看,有几根胡须。
神与人不同,单单在人群中一站,便能吸引大群小姑娘的目光,他们的气质摆在那儿,不看都不行。
下来后,老龙王便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严声质问:“你打的便是这主意?这一切都是为了谭沿城?”
施凉沫知道对待老龙王,不能一昧处于弱势,占据主动权更好,道:“不仅是谭沿城,还有雨落城。水灾一事,龙王也有错。雨落城的百姓叫苦连天,谭沿城的百姓也是叫苦连天,百姓们信神,奉神,如若因神之过铸成大错,神……对得起他们么?”
“……”老龙王沉默了。
只能分析事情利弊,让他看的更清楚:“把自己的情绪宣泄在无辜人身上,只会把自己的品格越降越低。天帝不是不知道龙王做了什么,只不过他不愿意说,如果这次龙王做的不能让天帝满意,那么在不久以后,雨神还是能翻身,度川国的雨还是由他管理。如果龙王不想看到那一幕,不如趁此机会暂代他,替他收拾残局。美好的品格能包容一切。”
“师父……”不由唤出声,反应过来自己披着付明络的皮囊,改口,“李姑娘,他便是龙王吗?”
瞥他一眼,答:“是啊,他就是你们口中的神。你们闭上眼睛,龙王不太喜欢被人看见。”
“神?”世界上最高的位置就是神吧?方一扇并没有依言闭眼,反而上前抓住放在施凉沫衣领上的手,“龙王喜欢这么抓着姑娘的衣领不放吗?”
红绒团当下急了,拽着他的衣领往一边扯:“往后退往后退,你不是他的对手,激怒他他会杀人,龙王是个暴脾气,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方一扇并没有听它的话,手紧紧抓着老龙王的手。
老龙王被他这么抓着,倒是松开了手,不过他松开后就把手往上移,移到脖子,掐住了施凉沫的脖子。施凉沫脖子上缠着一圈圈纱布,被老龙王这么掐着,流出不少血。
或许在之前她的伤口就已经撕裂了,不过脖子上的纱布缠的松,以至于血并没有完全浸湿纱布。这次遭老龙王这么一掐,还没恢复的伤口受到外部刺激,血就流出来了,纱布也就被浸湿了。
“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施凉沫开了口,不知是对谁说。反正方一扇最先松了手,他怕他不放手老龙王就会一直掐着施凉沫。
然而,就算他放手了,老龙王也没有放手。手就像钳子一样掐着施凉沫的脖子。
施凉沫:“我死了,流言蜚语就不会止了。龙王的罪又加了一条,龙王最好别犯罪,犯罪会上瘾。”
“你怎么知道天宫的事?”不知道这是龙王第几次疑问了。
施凉沫这回换了个正经点的神色,换了个正经的回答:“因为我也是神。”
下凡历劫的神在天宫多多少少有点记录,唯独没有投生李氏后人身上,龙王怀疑:“你有什么证据?”
“夕鹤神君是我故友。”
“夕鹤神君……”再次一看方一扇肩上的红绒团,才想起来这红绒团是柒里枝斋的红绒团,感叹一声松了手,这身感叹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失望。
深深看了施凉沫一眼:“我想起你是谁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便来到谭沿城,还没入城,便已经感受到炎热的气息向他们扑来,附近的土地已经干裂,小草枯萎的好像动物身上的杂毛,这里的日头比日都城更盛,毫无生机可言。
三人连夜赶来,昨儿个才领教大自然的残忍,今儿个便又体会到大自然的无情。汗水唰唰直流,有时汗还没擦到一半,便没了,好像是蒸发了。
“李姑娘和夕鹤神君真的是故友吗?”方一扇问。
施凉沫:“夕鹤神君是天宫第一神人,他是神君,且下凡百年,我不认识他,但了解他一些事,民间流传许多他的故事,当时也想不到有哪些理由。因他交际圈广,故而借用他圆一圆谎。”
“那昨夜为什么龙王说想起李姑娘是谁了?”
“或许把我认成别人了。话说,你什么时候把身体换回来?”
“啊……李姑娘在说什么?”
“在你昨天喊我的时候我就反应过来了。你为什么和他换身体?从哪里找的人?这脖子还被捅了一刀,换身没什么问题吧?”
“被师父发现了啊,如果可以选择换身的对象,我不会选择他。我想去雨落城找南门守将,至于其中细节……我可以不说吗?”
“可以。南门守将未必是好人,若你找了南门守将,将来我就死了。找这位小兄弟也不错,至少他安安静静。”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两个中,南门守将才是最值得防范的人。”在一重门时她就说了,离王绯淳远点。如果方一扇选择的是王绯淳,那么接下来的旅途会非常坎坷。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我们阵营的人。”
走到这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童跪在他们面前,她的身后甩来一条鞭子,鞭子像蛇一样舞动身躯。它一下接着一下打在女孩的背后,女童连个喘息时间都没有,一声又一声惨叫。
大概是跑到这里,她想寻求他们的帮助。又或者是他们挡住了她的路,双脚一停,就没有力气再跑了。
付明络跟在后面,听到鞭打声,眼睛清明了一点。
“你们的孩子?”施凉沫握住了甩来的长鞭。
“不,她已经是别人家的孩子了。”甩鞭子的大伯停下擦汗,双手放在大腿上,弓着背不停喘气。
“你打她做什么?犯错了?”
“不是不是,求雨哇求雨哇。”他的话夹杂一股浓浓的当地人口音。
“要怎么求雨?”方一扇问。
“打她打她,天惩,天惩。”大伯指着女童,又指着天,“天高兴哩,有水哇有水哇。”
大伯讲话很费力,像个三岁孩童口齿不伶俐。
“每个女童都是这样,还是独独她一人?”付明络抬起头了,不过其他部分还略显呆板,四肢活动起来像冰棍。
“所有人都叫,所有人都是罪,天说,地说,人也说。”老大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