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儿,你为什么一直都不问我和你妈妈的事?”何老爷子探起头问习铭昊。
“都过去那么久了,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习铭昊说道。
“我知道自己没几天了,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何老爷子说,“我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恨我!”
“如果不想说,就别说了!”习铭昊看着窗外说道,“我以前一直恨你,可是现在,我不恨了。”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一点随你娘。”何老爷子惨笑了一下,说道,“你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是我没有那个福气,是我对不起她呀!”
“如果我早听你娘的话,何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一滴混浊的眼泪从何老爷子脸上滑落,他没有擦,继续说道,“到头来后悔莫及,遗憾终生啊!”
“我得感谢你娘!她给我养了这么好一个儿子,到九泉之下,我会跪在她面前感谢她,我跪下来求她饶恕……咳!……咳咳!”何老爷子越说越激动,咳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
“您别激动!”习铭昊手忙脚乱地为何老爷子抹胸捶背,并大声喊道,“医生!快点叫医生!”
门外的护士和那个接习铭昊来西阳市的女人大惊,连忙叫来医生。
医生为何老爷子注射了一针药剂之后,过了一会儿,何老爷子才顺过气来,恢复了正常。
“都出去吧,我跟昊儿还有话说。”何老爷子对那女人说,“柳婕,你也出去,把门关上!”
这个叫柳婕的女人,不悦地看了一眼何老爷子和习铭昊,但不敢反驳,慢吞吞地走出房间,并关上房门。
“当年,我就是在西阳市认识你娘的,在那之前的十几年时间里,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何老爷子说,“我曾因做电器贸易和倒卖服装两度被捕入狱。”
“那时候,蹲过监狱是很丢人的事情,做工都没有人要,我四十多岁了仍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何老爷子语气平静地说道,“好在后来改革开放了,倒卖物资不再违法,两次做生意的经历终于让我有了用武之地。”
“没多久,我的生意就越做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那时候,有一个叫习胜兰的女孩来我的公司上班了。”
“我娘!”习铭昊说道。
“正是!你娘在公司财务部工作,她发现账务支出有问题之后,直接找到我,义正言辞地告诫我,不要用钱贿赂政府官员,不要投资违法的项目。”何老爷子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已是利欲熏心、忘乎所以,哪能听进去一个小姑娘的话?”
“你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习铭昊问道。
“开设地下赌场,走私汽车、原油,甚至倒卖文物。”何老爷子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我那时候用钱上下打点,疏通内外关系,认为万无一失。”
“你母亲当面斥责我几次之后,我非但没有生她的气,反而深深地爱上了她,我就以让她帮我退出违法行业,重整产业结构为由,把她安排到我身边。”何老爷子说,“等到合适的机会,我就向她表达了爱意。”
“没想到她回答的很干脆,说只要我不再干违法的事,她就答应我!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何老爷子说,“船大难掉头,况且那些违法营生,入坑容易出坑难,骑虎难下!哎!手脏了,想洗干净,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那时候公司全靠那些违法行业赚钱,我也舍不得丢,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你母亲。”何老爷子摇了摇头,说道,“直到后来自上而下的严打整顿开始。”
“当时受我贿赂的几个政府部门官员和执法部门官员都被拿下了,看到他们一个个锒铛入狱,我不得不把你母亲留在西阳市,我一个人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路线逃到了澳门。”
“我当时知道你母亲怀有身孕,不能长途奔波,我本来想到澳门躲一阵,等风头过了就回来,没想到大陆的严打整顿越来越严,我被列为逃犯,全国通缉。”何老爷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在澳门熬了两年,我就想,我恐怕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后来,为了在澳门立足,我娶了马家的女儿,没想到第二年她就在生你弟弟的时候去世了!”何老爷子又说道,“好在我在大陆积累的经验,在澳门派上了大用场,我又东山再起了!”
“随着大陆的政治越来越清明,市场越来越规范,我就越来越意识到你母亲当时是多么的智慧,多么的有远见!可惜啊!”
“往后的十几年间,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不自觉地想到你母亲的劝诫和警告,我努力让自己变成她希望我成为的那个样子。”何老爷子继续说道,“九八年长江洪水灾害,我联络澳门商界,带头捐钱捐物;九九年澳门回归,我又带头响应政府号召,捐钱捐物,整顿秩序。后来又为政府做过一些事情。”
“一直到零八年汶川地震,我捐出的财物超过我资产的三分之二。”何老爷子说,“我不奢望你母亲能原谅我,也不求政府宽恕我,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想让你母亲对我太失望!”
“四年前,我终于打探到你们的消息,就让柳婕和小江去看看你们,没想到却传来了你母亲病逝的噩耗!”何老爷子老泪纵横,颤抖着嘴唇说道,“我急忙赶回来,也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医生说,胜兰常年体虚多病,心脏功能衰弱,一激动便气血攻心,导致心脏骤停。”何老爷子抹了一把脸,说道,“是我害了她呀!”
“我妈也去世好几年了,您病还没好,就别太伤心了。”习铭昊说道。
“好不了了!能在临死前见到你,我死也瞑目了!我也累了,想早日下去给你妈妈请罪去。”何老爷子脸色苍白,虚弱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以为你会恨我一辈子,我有生之年是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会来陪我最后一程,老天待我不薄啊!我知足了!”
习铭昊扶何老爷子躺好,帮他盖好被子,说道:“说这么多话,您别累着了,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明天再接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