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山山腹。

随着金色莲花的大放光芒，那些化为厉鬼的鬼猿隐村百姓们纷纷沐浴在佛光之中，神色安详，身影消散。

修阳低声道，“我们云夜皇室祖传的佛莲，怎么可能……”

苏年也回忆起木幼木夫子课上所讲。

天下九分，其中现存四国尽修道法，那些书生大儒则是儒家修行法，但在云夜，以当年云夜皇室为代表的都是笃信西南的琉璃佛国。

曾有人说过，天下寺庙半数在西南琉璃佛国，剩下半数尽在云夜。

当年镇守酆都入口便是依靠佛家修行法对鬼怪的天生压胜。

而以云夜京作为阵眼的那座大战当初也只不过是为了镇压从酆都逃出鬼怪的佛家大阵。

当年云夜鬼王逆转大阵，祭炼云夜国，之后便彻底进入鬼道。

鬼道与佛道便如水火一般。

这云夜鬼王是如何使用佛莲的？

嫁衣女子脸上也浮现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很快释然，看着一个个鬼猿族人沐浴在佛光之中，笑了起来。

修永道，“娘子，要是没什么手段的话，我还要与我弟弟聊一会。”

嫁衣女子回道，“你知道要想停止我的复仇就只有杀了我，你舍得吗？”

看着嫁衣女子挑衅的目光，修永轻轻摇头。

要是舍得，当年就不会下不去手了。

嫁衣女子起身笑道，“知道你舍不得，所以今天我才会请小叔过来，你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为了我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缚神阵中的女子身影渐渐淡去。

黑色龙袍的帝王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转头看着站在修阳身后的嫁衣女子寒声说道，“红，你我的恩怨不要扯上我弟弟！”

这位云夜鬼王自从出现在隐村之内后，一直保持着风度。

与嫁衣女子的闲聊，仿佛夫妻间的私密话。

站在缚神阵中，就像站在自家皇宫一般。

手持佛莲时，给人感觉好像沉浸佛法一生的高僧大德一般。

直到此时，云夜鬼王第一次动怒。

黑色龙袍上的九条黑龙疯狂游走。

一柄小巧的匕首从嫁衣女子的袖中滑落到手上，抵住动弹不得的修阳喉咙。

“相公，还记得这匕首吗，当年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花前月下，你和我说，这是当年你们云夜国开国皇帝送给那位萧皇后的信物，传到你这一代，送给了我，你说，用你们这把开国皇帝的匕首割断你们最后的后裔，是不是很讽刺呢？”

修永快速赶来，直到相隔不远的地方站定，看着疯狂的嫁衣女子无奈道，“红，你若是真的恨我，那就来杀了我，我不反抗。”

“杀了你？”嫁衣女子笑道，“当年你留了我一个人在洞房等你，现在我杀了他留你一个人不是正好，这样的话，你在云夜京想起我的时候比以前还要多吧？”

云夜鬼王的眼神中满是祈求，“红，不要！”

嫁衣女子却闭上了眼，匕首刺向修阳的脖子。

下一刻，一只漆黑干枯的手掌从嫁衣女子的胸前穿出，手里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怀抱着嫁衣女子，云夜鬼王的表情满是不舍，但很快便坚定起来，凝视着命不久矣的女子，冷冷道，“你刚刚刺的不是要害，我应该看出来的，不过既然你一心寻死，那就去死吧，下一世投胎，别在遇到我了。”

直到此时，这位坐镇云夜京十年的鬼王才明白过来，从自己得到消息她要对修阳不利开始，一切不过都是为此时布的局。

他修永可以屠杀隐村，可以弑父弑母，可以祭炼一国。

可她又怎么可能杀害她的小叔呢？

她又不舍得杀自己，那就只能让自己杀了她。

让自己独自坐在云夜京为了她的死痛苦千年也许就是她能做到的最好复仇了。

所以，即便嫁衣女子的心脏依然在跳动，身为云夜鬼王的修永也没有想要修复的样子。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也永远救不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在女子的心脏上轻轻一点，心脏停止了跳动，但鬼猿一族自古强韧的体魄让女子尚能挣扎着抬起手抚摸着这个十年未见的脸庞。

“我先走了，拿走我的心脏，我知道，你从隐村祭坛得到的那门功法是要吃够一千颗的。”

“我啊，先到奈何桥前等你，十年也好，一千年也好，我都等你。”

“当年一和我说，要让我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既然这一世不可能了，那你我就牵手走过下一世。”

“说过的话，要算数。”

嫁衣女子彻底没了生息。

一身龙袍的修永怀抱着嫁衣女子的尸身久久没有说话。

在嫁衣女子死后，那些侍立在一旁的符篆侍女化作符篆，苏年与修阳身上的束缚也已经解除。

但两人都没有动作。

即便是对面前之人恨之入骨的修阳也只是抚摸着脖子上的浅浅伤口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身形高大的鬼猿带着青妍儿与元来回来，看到眼前景象，竟然没有发怒，走到嫁衣女子的尸身前，单膝跪地。

“红说，隐村的仇她来报，她死后，我当侍奉你，无论云夜皇室如何对我们鬼猿一族，鬼猿一族誓死效忠云夜皇室的誓言由我来履行！”

高大的鬼猿低下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显然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元来也知道气氛不对，走到苏年身边小声说道，“大黑个帮我们找到那波鬼将，已经都解决了，从附近掳来的童男童女也都送了回去，只是一直没看到胖头鱼老师。”

苏年点点头，这里的事一时半会也跟元来这榆木脑袋解释不清楚。

反而是青妍儿抹着眼泪，小声道，“路上大黑个说了不少，云夜鬼王与鬼猿一族哎，我们青丘山当年就有一些云遮雾绕的情报，我还骂过云夜鬼王这个负心汉呢，看起来，好像是真心呢。”

没有人再说话。

一直怀抱着嫁衣女子尸身的修永等到女子身上的温度完全消散，将女子放下，让她平躺下来。

然后一只手伸进女子的胸口，掏出不再跳动的心脏，大口咀嚼起来。

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