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霍苍站在病床前的样子,更像是一种缅怀,带着一丝决绝,要把一切都埋葬起来。本来唐夜请老爷子来,是想让他出面,做霍苍和莫小满之间的和事佬,但是,老爷子看到霍苍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情不需要谁去讲和。霍苍想要软断过去和现在的连系,他已经做好了取舍,也知道这
一切会带来的伤害。
不论是对莫小满,对南雪,还是他自己。
本就是一个三人的局,有些东西扎根在骨血里,想要撕扯开来,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回去的路上,唐夜问道:“老爷子,如果将来,霍总亲手除了南雪,他会伤心吗?”
老爷子问:“你的信念的是什么?”
唐夜一凛:“保护少爷。”
“如果有一天,需要你亲手斩断这个信念,你会如何?”老爷子的话令唐夜动容,他沉思不语,过了片刻,又听老爷子说:“当年那个孩子,就是支撑阿苍一路走来的信念。”
亲手斩除这种信念,无异于天崩地陷。
唐夜沉默着。
这一刻,他也许有些能够体会到了霍苍的心境。
老爷子望向窗外,“他这一路,活得太艰辛了。从来没有过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曾经的那个给过他,如今的莫小满给了他,想要有所得,必有所失。”
其实这场博弈里,霍启明终究还是嬴了。
即便这一次救了南雪,说到底,她还是站在霍苍的对立面。终有一天,霍苍会除掉她。
亲手除掉一个活在心里十几年的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老爷子深有体会。
宛如剖心离骨,那种痛苦,将伴随着霍苍一辈子。
几天后,于影儿脱离了危险机,但一直昏迷不醒。
莫小满时常来看她,哪怕只隔着一层楼,她和霍苍也没有再见过面。
但是她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她知道他已经在着手准备为南雪移植心脏的事情了,也知道他每天都待在医院里,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靳城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残害于影儿的人,她也没有放弃。
她始终认为,是南雪主使了这一切。
那天南雪的笑容,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有时候她会变成小时候,狰狞的喝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死……
她最近记忆常常一团混乱,厉爵为她催眠了几次,原本模糊的一些画面,渐渐变得清晰。她的过去,她也渐渐想起了一些。
但是,还不够。
她隐约有种感觉,她和霍苍之间的矛盾,只要她想起过去,就能解决。
这些起源于南雪的矛盾,不可解的死局,都只是因为南雪是霍苍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
如果这个前提不存在,那么她和霍苍,还会继续沿着现在的路走下去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南雪动手术的日子,订下来了。
春季多雨,常常半夜电闪雷鸣。
牛毛细雨最后变成瓢泼大雨,倾泄而下。
这一夜,许多人都不安稳。
莫小满众噩梦中惊醒,仿佛还能看到那疾驰而来的车辆,那高高飞起的身影……
她记起,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孩子,被车撞飞,鲜血染红夜空,半空里,那个孩子露出了恐惧与震惊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被那车大卡车撞上。
鲜血落在莫小满脸上,然后她看到很多人忽然出来,有人要带走她,有人要阻止,枪声,鲜血,染红了整个梦境……
窗外,大雨滂沱。
雨水浇在窗子上,汇成一条条蜘蛛网般的痕迹,瞬间模糊了玻璃。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咔哒一声,那声音在这春雷滚滚的雨夜里,隔外突兀,令莫小满心头一颤,隐约看到有人在外面,她大喝道:“谁?”
她已经暗中将一直防身用的短刀握在手里,正这时,一道游龙般的闪电划破夜空,惨白惨白的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卧室。
一瞬间她便看清了门口的人。
不禁松了口气:“阿昭啊,怎么了?”
她打开灯,才看清于昭一脸泪水,眼眶通红,恐惧不安的望着她:“小满姐,你害怕……”
莫小满这才想起,于昭很怕雷雨天。
以前他还小的时候,于影儿要上学,就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打雷下雨的时候,他把自己藏在柜子里或蒙在被子里,只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
有一次莫小满去看他,正好是雷雨天,三四岁的于昭趴在床底下缩成一团,看到她后,他哇地一声哭出来。自那以后,她和于影儿才知道于昭害怕打雷。
后来于昭长大一些之后,在于影儿的训练下,慢慢不那么怕了,他自己也总说自己是男子汉,不惧打雷,已经很久没有怕成这样过了。
今天是怎么了?
莫小满拍了拍身边空余的位置,刚才因为那个噩梦而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对于昭笑道:“害怕就跟小满姐睡吧。”
于昭哧溜的爬上床,浑身冷的跟冰块似的,莫小满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猜到了什么,问:“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于昭不好意思说,脸有些红红的。
他已经七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不愿意让莫小满知道他因为做了噩梦不敢睡,一直蹲在她门口,直到雷声越来越恐怖,他才忍不住打开门。
本来想悄悄溜进来,没想到莫小满醒着。
不一会儿,他身子便暖和了,于昭扭头看了一眼,见莫小满睁着眼睛似乎在发呆,不安的道:“小满姐,我刚才梦见你和姐姐了……”
莫小满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替他掖了掖被子:“嗯,梦见我们你还怕呀?”
听他取笑自己,于昭急道:“可是我梦见你们身上好多血,我怎么叫你们你们都不回答,有坏人来抓我,我挣脱不开……”
显然是真的吓得不轻,于昭身体轻微的颤抖起来。
莫小满心里有些不舒服,听着于昭说他的梦境,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刚才做的噩梦,那一幕太过清晰,不像是梦,倒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
“没事的,小满姐在这里,怕什么。睡吧。”她哄睡了于昭,自己却平静不下来。一夜几乎昏昏沉沉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