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悠悠地从大地渗出,仙气一般,萦绕着这幢通体被漆成蓝色的屋宅。
宅院前是一片草地,其余三面被绿林环抱着,并没有看到一户人家,可分明能够听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鸡鸣,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进碧纱窗,打在樾儿的脸上,她皱了皱鼻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片洁白的细纱映入眼帘,如水般倾泻而下,细纱帐正中挂着一个撒金琉璃铃铛。
自己这是在哪里,樾儿慢慢地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这床舒服得如同一个怀抱,这被子丝滑柔软得就像是一朵云,床边的矮几上,一个鎏金小兽,嘴里正吞云吐雾,喷出带着蜜果味儿的甜香,还有一丝丝药草的清香。
樾儿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那个地狱般的蒸刑房,心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时的灼痛,身子却舒畅轻盈得仿佛要飞起。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管了,是死是活,她只想继续将自己埋进这柔软的被褥里,她这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
咚的一声,樾儿仰头栽回褥子里,被褥微微弹了几下,细纱帐轻轻晃动,帐顶的琉璃铃铛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樾儿伸了一个懒腰,左右滚了起来。
突然,她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块柔软温热的东西。
她吓得蜷回身子,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一床被子,暖烘烘的有点硬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作一长条。
樾儿的睡意已消散得差不多,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兹……我竟然还活着”,她被自己掐得龇牙咧嘴,“可这是哪里?”
她满心的疑惑,手下意识地伸向了身边那床长而齐整的被褥。
“这褥子手感真是奇特,表面滑如蚕丝,内里用的却是比较硬的料子,这玩意儿做枕头似乎更合适些。”
樾儿自言自语道,她的手从上至下又摸了一遍那床褥,不禁叹道:“竟然还有这么巧妙的起伏,和人体倒是可以贴合得很好,只不过可能比较适合身材高大的人,啧啧啧……”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昨天吃的苦头,沉浸在对这套床具的无限赞赏中。
从小到大,无论遇到多么令人悲伤、气愤、苦恼的事情,只要能饱饱地睡一觉,她就立马又会生龙活虎起来。
郡守爷爷总说,她是一个幸运的,记忆力不是特别好的女孩儿。
这时,一个低哑的男声赫然从身边那床长褥子里闷闷地传出。
“一大早的,雅兴不小,还不快把你的咸猪手从本王子身上移开!”
樾儿吓得从床上一下子蹦到地上,琉璃铃铛在帐子被打开的瞬间响了起来,却并没有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而是悠悠然地飘出一首宜人的曲子。
只见那长褥子里登时伸出了一条洁白如玉的胳膊,线条流畅匀称,在晨光下,白亮得刺眼。
精灵王子手一扬,将被子掀开,半个身子,赤条条地露了出来。
樾儿刷的一下红了脸,大喊道:“你诈尸啊!哪有人睡觉睡成了一床褥子!”
她边叫着,边拿手去捂眼睛。
精灵王子双眼迷蒙,声音还有点沙哑,道:“本王子是个规矩人,做什么事情都很规矩,睡觉也是规规矩矩的。”
“规矩个头!不翻身也不呼吸的吗!你干脆闷死自己好了!”
樾儿只觉得一阵红热从脸上蔓延至脖颈儿,又从脖颈儿倒流到双耳。
“快别装了,本王子知道你在手指缝儿里偷窥我完美的身子。”
“你胡说!”樾儿急得伸手指向精灵王子,没了遮挡的右眼,一下子又将精灵王子的光膀子一览无余。
“哈哈哈!真是色鬼!”
精灵王子忍不住大笑。
侍女们听到琉璃铃铛的声音,刚想进去服侍,房里又传出女孩儿的娇嗔和精灵王子的笑声,她们便都红了脸,不敢打扰。
衿尔今天也早早地起了床,她身着一件雪白紧身的内衫,搭配着淡粉色百褶罗裙,简洁高雅。
柳眉不画而翠,朱唇不点而红。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量,她又充满了力量,她还没有输呢,这一切都还只是刚开始。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可以不美。
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她都要,都必须要像一朵刚摘下的花一样鲜美,这是她的骄傲,是她的武器。
她嘴角噙笑,看着侍女们聚在正房外,便施施然也朝那走去。
室内,樾儿被精灵王子这么一笑,闭着眼,气急败坏地又爬上床,抓起枕头,往他的脑袋上死命砸去。
轰的一声,鹅绒枕竟被打得裂开。
晶莹剔透的阳光,雪白细腻的纱帐,帐子里两张认真斗气的脸,四散飞着的羽绒。
床铺摇摇晃晃,发出嘎吱的声响。
守在屋外的侍女们的脸,更红了,如山楂一般。
可是衿尔的脸,却变得苍白如纸。
她忙转过身去,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
咬了咬嘴唇,她努力收起眼底的湿润,走向膳房。
早膳已经备下,热气腾腾。
衿尔对着膳房内一个粗使的丫头道:“跟我一起将早膳送到正房去吧。”
丫头点点头,将精致的早点小心翼翼地装进两个更加精致的食盒,低头跟着衿尔往正房去。
侍女们见衿尔带着早膳过来,纷纷道:“衿尔姑娘,让我们服侍就可以了。”
衿尔对众侍女们莞尔一笑道:“没事,我来吧,刚好向那姑娘赔礼道歉。”
众侍女们都不言语,心里却十分替衿尔姑娘委屈。
她轻轻叩门,屋内懒懒地传出一声:“进来吧”。
门被徐徐推开。
衿尔回头示意两个手捧洗漱器具的侍女,让她们也一起随她进去。
床上的精灵王子光着半身,懒洋洋地仰卧着,身边的樾儿散发披襟,满脸潮红。
天鹅绒毛,散落在床上,地下。
衿尔眼神一闪,嘴边展出一朵笑,柔声道:“殿下和姑娘用早膳。”
精灵王子朝她瞟了一眼,也不说话。
衿尔让侍女们服侍精灵王子洗漱,她自己亲自上前去服侍樾儿。
樾儿哪里见过这阵仗,忙着挥手拒绝,自己捧起水,用胰子胡乱洗了。
那衿尔见此,便伸手温柔地替樾儿梳起了头发,一双巧手,几下就为樾儿盘了一个漂亮的云髻。
樾儿有点不知所措,这精灵女子今天怎么如此客气,和昨日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