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大清尚未亡灭的时候,皇城根儿里的日本人就已经不少了。
金家好似一座冰川,在水面之上,老百姓们能够看得到的地方,金家一方面是皇亲贵戚,一方面掌握着不少的商业资源,在诸多买卖行业中都有着不可小觑的产业,至于巫蛊之术,反倒是潜藏在海面之下的东西。
金寒池身为金家族长,人脉四通八达,自然也有不少日本人凑在身边,但是,金寒池却并不喜欢日本人。
怎么说呢,金寒池是个买卖人,除了学习巫蛊之术外,经商的本领也是家族长辈培养他时的必修功课之一,金寒池认为,买卖、买卖,有买就有卖,这一点也同样运用在人生哲学中,有买有卖,有得有失,这才是人间常理。
所以当一些日本人穷尽阿谀奉承之术靠近金寒池身边,不停地给他提供各种利益却从不说自己所求的时候,这种在旁人看来甚为享受的待遇,却让金寒池十分警惕。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饭,这种一味付出却不提所求的交易,往往是因其所求说不出口,唯有用糖衣攻势将金寒池攻陷,令其不得反驳的时候,对方才会展露出自己巨大的欲求。
如果是合理的买卖,该在一开始时就抛出自己的价码,如果是不合理的买卖嘛金寒池自然不做。
只是,此时的金寒池并不知道,在自己竭尽所能回避日本人的时候,已经有人打着家族的幌子替自己出去招摇撞骗了。
不知道身处地下的金寒池听说这一消息时会作何反应,只可惜他现在太忙,其他琐事,他根本无暇顾及。
金寒池在这座地下山寨中来来回回已经走了第三趟,口都有些干了,他舔了舔嘴唇,空气里满是咸涩的气味儿,休伶适时递上了一只竹筒水壶,里面的水酸酸甜甜,金寒池喜欢抽烟,休伶每日都会以八仙果给他泡水,可以清肺。
接过水壶的金寒池并没有马上喝,他的目光瞥见路边的一方磨盘,若是在家的话,磨盘也好荒石也罢,爱干净的金寒池从不在意上面灰尘颇多,反正每日换下来的衣服自然会有人替他清洗,只是身处荒山野岭,穿脏衣服也不合适,让休伶洗又心疼,故而金寒池弯腰吹了吹灰尘后,这才在磨盘上坐下。
水壶里的水仍是温热的,金寒池递送到嘴边,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山寨。
说房子,每家每户的宅院都不可能完全相同,虽然有大小之分,可除了伢缅的家之外,其他的房子或大或都算不上特别。
还有什么呢?
金寒池喝了两口之后,顺手将水壶放在磨盘上,一边揉着腿,一边歪着头打量着村寨,片刻,他重新拿起水壶。
竹筒水壶放在磨盘上,底部沾上了不少灰尘,金寒池皱了皱眉头,将水壶换到了另只手上,搓了搓指尖儿的灰尘。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金寒池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灰尘!就是灰尘!
金寒池猛地从石盘上跳下来,令一旁的休伶不免被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金寒池已经向宅子口的一座小楼冲了过去。
所有的房子都一样,唯独有一座宅子让金寒池格外介意,他从那宅子前来回走了两三次,之前并未介意,可是现在意识到之后,越想越觉得那宅子有问题那座宅院的门头雨檐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远比其他宅院的灰尘厚了许多。
金家旁系众多,金寒池有几个年纪相仿的表弟,还在年少时,那孩子比其他几个先长出了胡子,故而等其他几个下巴上刚冒出青涩胡茬时,那个便已经胡须满颊
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在一时间涌现出来,让金寒池很快明白了奇怪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当所有宅院沉于地下,都落满了差不多的灰尘时,唯独一座宅子上的灰尘比其他宅院多出许多,这意味着那间宅院比其他宅院更早地被废弃了。
是在这座旧寨还位于地上的时候,这座宅院就已经被废弃了!
一切思绪在金寒池脑海之中趋于清晰的时候,他人已经停在那座宅子门口,虽然跑得很快,但是金寒池并未气喘不及,他站在那座宅院门口,静静地将其上下打量起来。
这宅子是一座吊脚楼,从外观上来看,除了灰尘颇多之外,与其他宅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如果非要说些什么不同之处的话,金寒池细细打量一番,他发现其他宅子都留有生活气息,就好像上一秒还有人在其中居住,或是摘了一半儿的菜,或是刚晾在架子上的衣服,但这座宅子不同,只见这吊脚楼房门紧闭,窗户也关好了,院落中一切杂物都被规规矩矩地摆放起来,就好像主人早有预料自己将一去不返。
一想到自己不知道自己即将在这座宅子里发现什么,金寒池的心情莫名有些兴奋,他深吸了口气,推开门口的栅栏门,向院子里走去。
金寒池是个很细心的人,其实他刚刚在这旧村寨中往返几次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很多细微的特征,比如有些宅子一看就是单身男人住的地方,东西摆放得杂乱无章不说,家里多见的是一些打猎的工具,相比较之下,只有女人住着的房子又是不同,比如寡妇带着孩子住的院子多见些玩具和纺织工具,但是不见猎枪弓箭,又或者独居老人住的房子必然是杂物繁多,墙角还有拐杖等等。
所以,在刚进入这院落的时候,金寒池便认定这必然是个女人住的地方。
休伶举着火把,紧跟着金寒池来到了屋子前,两人爬上吊脚楼,在旧瓦下还能看到挂在檐上的几挂风铃。
金寒池伸出手来摸到了木头门的把手,上面的灰尘比他想象中还厚,而且已经有些黏,那是一种令他非常不悦的触感,金寒池顿了顿,房门已经被他推开。
房间里,一股陈腐气息中还夹杂着一种女人独有的脂粉香气,两人进门,火光照亮了不大的房间,房内摆设一览无余。
雕花木床,梳妆台,挂满绿色铜锈的镜子,一切都在印证着金寒池的想法,但是唯一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床头墙边贴着的花样。
稻草和黄泥堆砌而成的墙面上刷着白浆,颜色早已泛黄,而那花样也褪了红,变成一种陈旧的橘红色。
金寒池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想起那张纸样当初的模样一张红纸剪成的双喜字儿,当初应该是一对儿刚结婚的小两口将它贴在这里,或许是男主人亲手贴的,女主人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指挥着让他左边高一点儿,对,再对齐一点儿
这是间婚房,在这苗人山寨中,这是一间贴着汉人双喜字儿的婚房。
金寒池摸到了墙边的衣箱,上面虽然挂着锁,但是锁头早已腐朽,以铜镜狠狠砸一下便开了,里面的衣裳一层层叠得整齐,而且已经腐朽,金寒池一件件扯出来,勉强能看出都是女人的衣裳。
哈,有意思了,是有个汉族的男人倒插门儿进来?
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金寒池看来,这应该是所有宅院中最为特殊的一间。
应该,就是自己想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