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都在一个极其混乱的环境下进行着,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找出害死侬勃的凶手,但是在这一目的之下,掩藏着的却是众人的心怀鬼胎。
什嫆虽然口口声声说侬勃并不是被她下的毒所害死,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将什嫆下毒的事情揪出来。
而就像伢缅此时迫不及待想要和什嫆商量一下,齐孤鸿也想和唐鬼先通通气,伢缅见齐孤鸿是个斯文后生,倒是答应先将唐鬼放下来,可也不知道唐鬼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时来了脾气,说什么都不肯下来,要等事情有个交代,让伢缅给他赔礼道歉后才肯下来。
齐孤鸿和伢缅都有着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却又无法和自己的人商量,此时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之中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无奈,毕竟此时无数百姓的目光都凝聚在两人身上,都在等着他们给个答案。
“好,”伢缅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既然谈不拢,那就只有按照规矩办事儿”伢缅说到这里,转过头去,目光从周遭的苗民脸上扫视而过,声音肃穆威严地高呼一声道:“踩铧犁!”
齐孤鸿不知道踩铧犁是什么意思,但是,就在伢缅喊过这一声之后,齐孤鸿清楚看到苗民们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一个个骇然地盯着伢缅,有胆小的女人甚至捂住了嘴巴。
不远处的唐鬼也看到了这一情形,他刚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翘着二郎腿斜靠在中,视线刚好足以让他清晰地观察到所有人的反应。
唐鬼很好奇,齐孤鸿会用什么方式解决这件事情,所以于他而言,此刻就好像在等着一出好戏登场。
只是,不远处的金寒池就没有唐鬼这么放松了,因为刚刚大声喊了几嗓子,金寒池的声音此时有些干哑,唐鬼本以为他停止闹腾是已经习惯了上面的环境,以及这股诡异的气味儿,没想到旁边的金寒池刚一开口,便用干哑低沉的声音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让人把我们放下去?明明都说了放我们下去啊!”
“怎么?”唐鬼余光斜睨了金寒池一眼,这家伙身上穿着的黑衣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光从面料来看,就知道是稀罕的好衣料,富家少爷能来跟自己这流氓痞子一起打架,着实是让唐鬼没想到,此刻更是忍不住幸灾乐祸道:“大少爷在这抓山猪的里待不住了?受不了这味道?我给你说,还不光是这味道呢,你知道吗,山猪被住吊在半空的时候,往往会吓得屙屎屙尿,就从这子里面哎,你看你脚底下那块”
不等唐鬼说完,金寒池觉得腹中阵阵翻涌,虽然已经想不起来多久没吃东西,但唐鬼说的画面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遭后,金寒池再也忍不住,“哇”得一声狂吐不止。
苗民们本来正因伢缅决定要踩铧犁而震惊得说不出话,倒是金寒池这一阵呕吐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借着苗民们看向金寒池的功夫,伢缅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决定了,就速战速决,来人啊,去临寨请六方来!”
相比较汉民,深山中的苗民有着很多特殊的祭拜仪式,这源自于他们对祖先和神明的虔诚崇拜,而且这种崇拜和依赖也不仅仅只表现在祭祀中,而是展现在苗民生活的种种细节里。
比如说,当苗民们对人生有所不解,便会选择占卜,向神灵祈求答案,而当有人发生争端而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时,苗民们便会选择请至高无上的神明才为他们裁决对错。
这踩铧犁,就是其中一种方法。
在听到伢缅说要踩铧犁的时候,苗民们之所以露出震惊错愕的表情,乃是因为这踩铧犁,的确是一种称得上残忍的仪式,往往只有遇到关乎生死这种大是大非的时候,才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山寨中上一次踩铧犁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年轻的一辈儿对此只是有所耳闻罢了,也算是长辈对他们的告诫
“千万不要作恶,做错了事就要承认,否则,到了踩铧犁的时候,老天爷就要狠狠惩罚你了!”
这话的意图和作用无异于用山鬼吓唬夜哭的孩子,自然是说的越骇人便越有作用,山寨里的年轻人正是出于对踩铧犁的畏惧,才时时刻刻要求自己活得正直,以免遭受踩铧犁之苦,而今听说要亲眼看到这仪式,众人不由得又是好奇又是恐惧。
正因代表着神明的审判,故而这踩铧犁的仪式非常庄重,此时虽然已经时值午夜,伢缅还是派人前往其他村寨,去寻找六方。
六方,其实就是各寨的苗王或者理老,年纪都在六十岁以上,在苗民中有着较高威望,故而被请来作为踩铧犁的见证,也代表着对神明的尊重。
踩铧犁需要三位六方作为见证,几个年轻小伙子这便出发前往临近的三个村寨,在他们出发去找人的功夫,伢缅指挥着其他人准备踩铧犁所需的其他物什。
以往,踩铧犁会在前一夜做好准备,天不亮时开始,因为要赶在日出之前将祭品准备好,趁着太阳初升的时候“的八奶”,在汉语中,便是祭太阳的意思。
的八奶所需有一只雄鸡,全身羽毛必须为白色,几两酒,一碗饭,再以红纸剪成纸幡,挂在五尺长的竹棍上,这叫做红“兴所”。
除此之外,最为重要的便是三只铁铧犁。
唐鬼和金寒池望着众人准备物件,且不说唐鬼仍是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倒是金寒池看着那阵仗,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再加上中蛊的休伶此时还生死未卜,金寒池心中不免七上八下,虽然不再因猎猪的麻绳而嚷嚷,可心事已经写在了皱紧的双眉上。
“怎么?”唐鬼瞥见金寒池的表情,忍不住幸灾乐祸地一笑道:“紧张了?”
“我没有什么好紧”金寒池刚说到这里,便觉得太阳穴两侧一阵刺痛,疼得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剩下的半句话生生地卡在了嗓子里。
金寒池在撒谎,他知道,这是中了吐真蛊后的状况。
这大概也算是自己自作自受吧,金寒池忍不住突然觉得好笑。
那痛苦的表情在金寒池脸上虽然稍纵即逝,却被唐鬼敏锐地捕捉住,他眯着眼睛望着金寒池,突然很是郑重地转过身去望着金寒池道:“来来来,咱们俩是不是该好好聊聊?”
“聊什么?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别这么说啊,”唐鬼两根指头摩挲着下巴,他有一阵子没有刮胡子,下巴上的胡子已经长得老长,唐鬼很满意这种粗糙的触感,意味深长地望着金寒池道:“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