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昂山寨不大也不对于在大城镇呆惯了的齐孤鸿来说,实在乏味,对于在小山寨里呆惯了的盲丞来说,又如鸡肋。
当所有人坐在一处却无话可说的时候,也就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时候。
离开之前,唐鬼花了大段时间来思考,他常常不说话,只是摆弄着手指头,细细算着这阵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生怕有遗漏。
当上山寨当家人之后,唐鬼就是有这么点好处记性好了,因他必须要顾着所有人,必须记,记不住也要学着记。
唐鬼和齐孤鸿是为了寻盲丞而来,因盲丞和金寒池被卷入侬勃之死,才被伢缅挟持住,不得离开。
侬勃之死与金寒池有关,但唐鬼不可直说,虽然他知道自己和金寒池并非同流合污之辈,但在苗人眼中,他们既然都是汉人,便就是将他们都绑在了一遭。
无奈之下,唐鬼只得替金寒池擦屁股,却在其中发现了自己和守汶、什嫆的关系,为了辅佐守汶,干脆顺水推舟除掉企图嫁祸于他们的昏庸苗王伢缅。
至于找到的瓦片也好,突然发现的能力也罢,既然是现在还无法解释的事情,唐鬼便也不纠结。
摆着指头翻来覆去算了几次之后,唐鬼认定自己该要解决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那么就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时候。
“你想去哪儿?”
尽管说,自齐孤鸿与唐鬼重逢后,中间的许多事情都是唐鬼在做决定,可唯独这今后的去处,是唐鬼决定不了也不想决定的。
因为,既然要说起将来,就要提到过去,关于当时唐鬼一意孤行去救齐孤鸿而导致整个唐鬼山寨覆灭的事情,至此,唐鬼都不想提及。
没有办法,一边是照顾自己十几年的发小齐孤鸿,一边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山匪兄弟,既然当初已经做出了那个决定,那么到了现在,唐鬼无法质问自己。
他想做个弱者他知道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强大到足以顾全一切,自己没有料到那章杳居然有着一支不死之军,自己害死了那些兄弟
可此刻的唐鬼就只想承认自己的确是弱者,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不至于再如当初亡母什月故去之时一般,只能夜夜以酒精麻醉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自己究竟如何才沦落到此时的懦弱无能。
唐鬼没有将来,他承认了自己的懦弱,也承认了自己不适合做山大王,没有资格以大当家的身份保护麾下的兄弟,自此他便成了个自由人。
在齐孤鸿身边帮他报仇也行,离了齐孤鸿,一辈子做个默默无闻的废人也行,唐鬼累了,不想再为这些问题而思考了。
齐孤鸿让他走,他就走,齐孤鸿让他跟着,他就跟着,唐鬼突然觉得,做个废物也不错。
但齐孤鸿不同。
报仇,必须要报仇,是很多事情簇生了齐孤鸿这样的想法比如唐鬼差点儿将他从碉楼上推下去的时候,比如因章杳的诡计令唐鬼不得已断臂的时候,比如金寒池说可以与他合作一同对付章杳的时候。
等等种种,就如老天在冥冥之中的促成,齐孤鸿不得不做。
“去北平。”
唐鬼提出问题之后,齐孤鸿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如果章杳要去上海,那么短期间内,在自己没有足以对付章杳的能力时,齐孤鸿想要韬光养晦蓄势待发,他不是唐鬼,他手底下没有那么多兄弟可以为他做肉盾,留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唐鬼和盲丞,即便唐鬼不想提当初一战,可齐孤鸿不得不提,他不能再让任何人因他而死。
躲开章杳,暗自修行,是齐孤鸿眼下最好的选择。
当然,在此之前,还要想办法找到刑三、魏大锤和水絮三人,他们因盲丞的料想而离开,临走前,盲丞曾说过,让他们向正北而行,遇到第一个镇子便留宿下来,如若盲丞能找到唐鬼,能保住这条命,将来必然会去找他们,如若事与愿违,唐鬼留给他们的银钱也足以让他们找条活路。
这是盲丞代替唐鬼为手下弟兄做出的安排,也是盲丞代替唐鬼尽到的责任和义务。
齐孤鸿、唐鬼和盲丞难得就一件事情如此迅速达成一致,唐鬼与守汶道别,顺便带去小不点儿将其安排在守汶身边时,齐孤鸿和盲丞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只待唐鬼回来便出发,向北寻得刑三、魏大锤和水絮后便直奔东北,向北平方向而去。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当唐鬼刚迈入前往察戈家的巷子、当齐孤鸿推开门去寻唐鬼时,他们在短窄的巷子中,一前一后、一正一反地同时看到了两个人和一匹马。
那是一匹瘦马,瘦骨嶙峋的老马旁站着比马更瘦的阿夭,还有横在马上,双手双脚如死人般垂着的吉祥。
这一路对于阿夭来说太过艰难,路上的艰险太多,每一次的困苦,他都恨不得马上对齐孤鸿说,一面是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想要倾诉,一面则是想告诉齐孤鸿,不管是他还是吉祥,都已经与以往不同,现在的他们,完全可以保护齐孤鸿了。
只是,当真正面对齐孤鸿的时候,阿夭才发现很多话自己已经根本不想说,也根本没必要说。
只要见到,就好了,只要见到,就足够了。
“阿夭?”
齐孤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本以为是唐鬼那家伙回来了,可是大门一开,当阿夭出现在他眼前时,齐孤鸿的眼圈儿霎时间便红了。
是齐家人是在齐家灭门前纷纷离去的那些齐家门徒,齐孤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面前的真的是阿夭。
“少爷总算是找到您了!”
虽然明知齐孤鸿根本不会下蛊,可也说不上为什么,此时见到齐孤鸿的这一刻,阿夭简直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吉祥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经历数日舟车劳顿的阿夭终于放下心来,身子一歪便软了下来。
齐孤鸿如何安顿了阿夭,唐鬼又是如何给吉祥解蛊,这些琐事不再赘述。
让齐孤鸿深感介意的,是阿夭醒来后对自己说的那第一句话。
“文戚,文戚他去上海了,是阿彦带来的消息”阿夭的声音哽咽,望着齐孤鸿的双眼中,泪花也在不停打转,“老爷是齐以老爷,他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