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孤鸿抵达上海不过几日,却就在这么短短几天里第二次见到蛇。
上一次是生蛇蛊,令齐孤鸿又惊又疑,这一次的只是普通的毒蛇,却也足以令齐孤鸿浑身战栗,从头皮到指尖儿都不住发麻。
上海怎么会有这么多蛇?这根本说不通!
正当齐孤鸿惊骇不已的时候,那农夫打扮的人已经迅速脱掉衣裳兜住背篓,而后手脚飞快地将地上的蛇丢进背篓中。
此人动作飞速,但是显然并不慌乱,可见与蛇打交道对他来说早是习以为常,这些蛇很有可能就是此二人在乡间抓来,然后送到制药厂
送到制药厂做什么?自然是卖!上海滩虽然繁华,可老百姓靠双手为自己讨吃喝,还是步履维艰,若非是为了钱,谁会和这种毒蛇打交道?
齐孤鸿惊魂未定之间,两名农夫已经背着背篓顺着小门而入,迅速消失在了庞大的楼宇中。
先是陆新博奇怪的态度,又是日本人中岛的权利,如今又碰到这样的怪事儿,制药厂在齐孤鸿眼中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疑云迷雾。
后门的走廊里传来同事们的交谈声,齐孤鸿这才回过神来,脚步匆匆离开了制药厂。
一路上,齐孤鸿都在思考着这件事情,他有些后悔自己如此草率便加入了陆新博的制药厂,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情在他心头敲着退堂鼓,可是如今又新租了房子,中午连房租都交了,现在若是想与人家商量退租,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好说话的人。
如此想着,齐孤鸿的脚步已经停在了那座小洋楼门口。
白色的门板上,齐孤鸿抓起黄铜门环敲了敲,房内并无人应声。
昨日来看房的时候,房内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无一物,房租也交了,租赁书也签好了,想来那老妇人果真是行程匆忙,所以就这么走了?齐孤鸿觉得有些疑惑,便掏出老妇人交给自己的一串钥匙。
钥匙有三四把,齐孤鸿一把接一把地试着,天气闷热,似乎是要下雨了,起初他还不觉,可几把钥匙全都试过一遍,其中却没有一把能够打开房门时,齐孤鸿终于意识到了事情蹊跷。
到了这种时候,即便天真如齐孤鸿一般,也不能劝慰自己老妇人只是留错了钥匙,他抓着钥匙串,翻过栅栏便凑到窗边向内观瞧。
房内如前两次来时一样空无一物,并未有什么异常,偏偏就是钥匙打不开房门,虽说想开一扇门也不算难事儿,想找锁匠简单,哪怕是破门而入也简单,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发生这样的事情
正当齐孤鸿这样想着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汽车喇叭声,那声音好似就是对着自己来得,吓得齐孤鸿心头一惊,他一转过身,便看到院外的一辆黑色小汽车里走出一男一女,这对中年夫妻正茫然地望着齐孤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钥匙,立刻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里的房客,”齐孤鸿晃着钥匙道:“今日刚定下这房子,两位可是住在这附近?可有什么法子能联系上这房主?他给我的钥匙”
不等齐孤鸿把话说完,女人立刻厉声道:“我们就是这房子的主人,谁把房租给你了?!”
女人烫着时兴的头发,说话的时候脖子一梗,那一头的大波浪便随之甩动,好似波浪一般,可是尖利的面容却令人心生远离之意。
齐孤鸿被质问得毫无头绪,他愣了一下之后,连忙从公文包里抽出了那份租赁书递给女人。
女人伸出手来,尚未接过那份租赁书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已经抢先伸手将租赁书拿到手中。
男人带着礼帽,敞开的黑色大衣里面是一身棕色的西装,三件套,衬衫崭新笔挺,白得好像是第一次穿,就连他手上的那副黑色皮手套也是经过细心保养,柔软而泛着低调柔和的光。
这位斯文且富有的先生检查了齐孤鸿那份租赁书,而后以礼貌温和的语气告诉齐孤鸿,他被骗了。
是的,被骗了,这栋房子属于他们夫妇俩,因为是为即将结婚的儿子而刚刚购置的,所以并未装修也没有人居住,他们今天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应该是有人发现屋子长时间没人住,所以假装成屋子的主人租赁出去,骗取房费后便逃之夭夭,这样的事情,近来时有发生,好像是同一伙人做的。”
男主人非常礼貌,而当他提醒齐孤鸿被骗了之后,女主人脸上露出了那副刻薄而鄙夷的神情。
是被骗了,很可悲的被骗了,这些话在齐孤鸿的脑海之中回响,提醒他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男主人热情地带着齐孤鸿去巡捕房做备案,安慰齐孤鸿说如果能抓到那一伙人的话,被骗走的钱还有望被找回来,然后,他们将他留在巡捕房的门口。
天色已经黑了,齐孤鸿无处可去,他所有的钱全都在那个老妇人的口袋里,她和同伙可以用那笔钱花天酒地,如果是每天在上海的高档餐厅用晚饭的话,这些钱足够十个人吃一个月。
可齐孤鸿没钱了,他连住店的钱都没有了。
齐孤鸿灰溜溜地回了凯恩斯,阿夭和吉祥已经收拾好了背囊,两人提着包裹,因那副打扮与高档饭店格格不入而被饭店经理请了出去,齐孤鸿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坐在对面马路台阶上。
“少爷,”吉祥眼尖,第一个迎上来,兴奋地望着齐孤鸿道:“咱们怎么过去?远么?给您雇个洋车?”
不等吉祥说完,阿夭已经拦住了吉祥,他疑惑地望着齐孤鸿,“少爷,出什么事儿了?”
怎么开口?齐孤鸿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如何告诉吉祥和阿夭,说他们最信任、最钦佩、最睿智的少爷被一伙骗子给骗了?可齐孤鸿自幼来打交道的都是些斯文体面的人,就算是从他看过最光怪陆离的里,也从未看过如此荒诞不羁又大胆妄为的行骗手段。
难怪会是个老妇人,为的就是让齐孤鸿完全信任,难怪要一下收取那么久的租金,就是为了一笔捞光,难怪
齐孤鸿有很多理由,但这些理由都安慰不了他,也安慰不了他们当下的贫瘠和困窘。
这是齐孤鸿来到上海后,这座城市给他上的第一堂课,不要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