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君霖对叶景莲的态度很复杂。
虽然在旁人看来,叶君霖对叶景莲也是宠到不计代价,但唯有叶君霖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她不能对门徒讲,生怕门徒蔑视叶景莲,可她也不能对叶旻说,因为几次三番的进谏换来之结果非但不是让叶景莲改正,而是对叶君霖的责怪。
“你就只这一个弟弟,叶家上下就只这一个男儿,你为何就不容他?”
年少时,叶君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容叶景莲,年长后,她恍然发现,不是自己不容叶景莲,是叶旻,是她不容自己不容叶景莲。
可是,只要以一正常人之所见,都知道这是个祸患!
叶君霖自诩明主,她能做的,只是不让叶景莲死,就比如现在,当叶休仪挟持住叶景莲的时候那个叶家人私下议论声中不通蛊术的废物,此时就被叶休仪这么个身份低卑的门徒擒在肘间,她的本事是叶君霖教的,她知道若休仪想取叶景莲性命,就只在分分钟之间。
“住手!”叶君霖大吼一声道:“别伤他!”
“不伤他?”叶休仪凝望着叶君霖,那张在叶家时鲜有表情的脸,此刻表现出一种悲痛的失望,她歪着头望着叶君霖,长叹一声道:“难道就任他这样伤害你,伤害其他叶家人?”
叶君霖被叶休仪这一句话说的愣住,是啊,她说的没错儿,一字一句正中叶君霖的心,可是,站在叶君霖的位置上,想要两全其美是有多难?
这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怪叶君霖贪心,她爱的太多,却要亲眼看着她爱的人自相残杀,可她的初衷明明是哪个都不想伤害。
谁都不想自己爱的人受伤,袁兢也是一样。
在叶景莲出现之前,叶休仪只是将“死”看做为了保护袁兢的最后一条万不得已之策,但是叶景莲来了,他出现的时候,休仪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什么心有灵犀,袁兢就好似已经感觉到了这危险一般,笨重的轿车开得几乎要贴地平飞,他却仍是焦躁不安,一次次地深深呼吸又长长吐气,他看着怀中的猫鬼,它平静地躺在自己的怀中,身体蜷缩,将尾巴裹在颈下,它沉在一场仿佛永远不会醒来的睡眠中。
就凭这只小猫,真的能救休仪?袁兢对此有所质疑。
然而好似察觉到了袁兢的怀疑一般,正当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凝视猫鬼的时候,怀里的猫鬼突然睁开眼睛。
一蓝一绿的眼睛闪着一种凌力的光,令袁兢不禁骇然,紧跟着,猫鬼纵身自袁兢怀中而起,猛地向车窗玻璃冲了过去。
“停车!”袁兢意识到猫鬼是想冲下车,可这可怜的小畜生大概对玻璃没什么概念,袁兢生怕猫鬼会撞在玻璃上,连忙对司机大喊道:“开车门”
司机不知袁兢这惊慌来自何处,他一边骤然停下车子,一边借着后视镜向袁兢看去,只见袁兢怀中空空,他正一脸愕然地望向车窗。
在司机眼中,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可是袁兢知道,他是亲眼看到那猫鬼的身子穿过了玻璃,就好似那玻璃完全不存在般,而后猫鬼身子落地,接连狂奔几步后跳上一棵树又跃上一座小楼的屋顶,而后便消失在了袁兢这凡人的视线中。
车子已经完全停下来了,司机轻声道:“先生,怎么了?”
“没”袁兢的声音颤抖,他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眼前的车窗,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车窗玻璃还在,将他的手指阻隔在玻璃内,他的身体穿不过去,追不上猫鬼,这一层玻璃将他和猫鬼隔开,让他意识到自己和猫鬼完全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吞了口口水,声音艰涩道:“没什么,快,开车去陈啸风家吧。”
猫鬼穿过玻璃离开的身影对袁兢而言是一种安慰,这无声的举动抚平了袁兢心中的怀疑,他坚信猫鬼自然是往陈啸风的宅子去了,它嫌弃汽车太慢,所以先袁兢一步,去救叶休仪。
掉过头来再说陈宅,叶君霖与叶休仪以目光对峙着,知道彼此都不会让步,倒是围在身旁的青帮弟子令叶君霖心烦意乱,她懒得对这些凡人废话,干脆放出了蛊蝎。
周身黑紫甲壳发光的蝎蛊自地下爬出来,潮水一般向陈家子弟涌去,耳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正有一名青帮弟子挥着手中的砍刀向叶君霖扑过来,只是人还未到近前,一只蛊蝎不知从何处蹿出来,正落在那青帮弟子的脸上,毒刺狠狠戳进了他的腮帮里,蝎子钩儿的另一端直接刺穿他的嘴巴,自口中探出来,一时间黑血直流。
“滚开,”在那青帮弟子的惨叫声中,叶君霖不耐烦地骂了一声道:“滚得快一点,兴许还能保命!”
东上房里的骚乱很快传入正堂,陈啸风仍在弥光和金寒池上演的那一出闹剧中惊魂未定,紧跟着便看到原本前仆后继往东上房去的人此时已经调转方向,逃也似的连滚带爬。
弥光就在那人流中,因人就在人流里,所以一时间感觉不到情势的变化,只觉得起初自己在人群中只恨自己脚步不够快,不停看到不少人从自己身边狂奔赶过,将自己甩在后面,可是眼看就快到东上房的时候,却不停有人自东上房内面容狰狞恐慌地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儿?
“里面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了!”
说话的人好似看透了弥光心中的疑问般,一句话正解答了她心中所想,弥光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正看到金寒池和一名女子正如飞燕般走在瓦檐上。
弥光呆住了。
这瓦檐年庚日久未曾换过,一踩就碎,为了修葺屋顶的事儿,陈啸风来来回回念叨过好几次,说是想要将旧瓦都换了,可是此刻弥光却看到两人飞也似的自旧瓦上狂奔而过,片瓦不损,足以可见两人轻如燕。
迎面奔走一人正撞上弥光,将她撞得坐倒在地上,可这些前几日还对她毕恭毕敬马首是瞻的青帮弟子此时只顾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弥光有什么身份尊贵,一个个自她身边经过,却没有半个停下脚步将她扶起。
弥光咬着牙撑着地勉强要爬起来,与此同时,房顶上的休仪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随着她身形顿立,脚下的旧瓦发出细微的“喀嚓”一声,是瓦面开裂,瞬间如闪电般蔓延成了一条诡异的纹路。
“怎么了?”金寒池皱眉,回头,然而还不等休伶回答,金寒池的表情变得古怪三分,似乎是惊喜又似乎是惊惧,“是它来了?”
“是,是它来了。”
金寒池望向远方,整个陈宅大乱,远处的人影都只是个黑点儿,想要在这样的乱局中找到猫鬼,简直如大海捞针,可是金寒池已经看到大宅门口发生了异变原本纷乱奔走的人流突然凝固了。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场面,正在动的人不动了,而且是大片大片的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如同提前商量好过一般,就像一场可视见的瘟疫正在迅速蔓延,又如死亡的潮水铺卷而来。
“去,”金寒池仍旧眯着眼睛望着那一场异变,沉声对着休伶下令道:“去带她走,她错不至于为此丧生。”
“是。”
猫鬼一过,无人得活,金寒池知道这事情玩笑不得,他是见过这场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