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孤鸿兜售“齐氏戒烟灵”时,唐鬼正窝在赌肆中,懒洋洋地将面前的一枚银角子推入赌池里。
齐孤鸿最厌恶唐鬼去赌,不仅仅是因那前车之鉴。
在唐鬼看来,齐孤鸿那如枷锁镣铐般的道德观,实在不适合他这位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在泥潭般的社会底层里讨生活。
道德是种奢侈品,如果以活着为首要目标的话,这种奢侈品就如落水的商人仍要抱着金子不放而将自己沉入池底的负累。
活着啊,活着,死里逃生的唐鬼最清楚活着有多重要。
不过话题扯远了,唐鬼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想要找到骰子的主人。
那日在陈宅中见到弥光,令唐鬼感到万分不解,在这之前,如若弥光只是女扮男装在赌坊当荷官,唐鬼还觉得有趣,至少这女人和常人不同,让他有了几分好奇之感。
但是,当唐鬼看到弥光人模狗样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陈宅后,唐鬼有点儿生气。
这是什么地方?青帮头子陈啸风家!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赌一赌也就算了,偏要搀和到这种浑水里面,日子是不过了?
唐鬼想见弥光,把这女子从这滩浑水里拎出来,许是因为那不小心的一眼,竟让唐鬼对这女子挂心起来,好似自己有些责任似的。
只是,唐鬼在赌坊里狠狠扎了几天,却仍是连弥光的面儿都没见到,唐鬼心里犯嘀咕,自他当了土匪山寨的大当家,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突然遇到这种在他控制之外的事情,令唐鬼觉得很不舒服,本就不多的耐心在几天之后也消失殆尽。
而事情说来也巧,弥光是在唐鬼不再出现后的第二天回到赌坊。
前几日一直都在为陈啸风的丧礼忙得好似个陀螺。
有了横野下二掏出一笔巨款,总算是解决了那张养老白条的问题,而陈淰与其母在办过葬礼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起了分家的事情。
陈啸风死了,陈淰自然就成了挑大梁的,要处理陈家后世,首要的第一件事儿自然就是打发了那些姨太太们。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姨太太们跟着陈啸风多是老夫少妻,有两位年纪较小的姨太太平日里就没闲着,如今拿了笔钱便出去与自己的野鸳鸯乐呵呵地双宿双飞去了,小姨太太有两个儿子,按理说陈家骨血是不可外流的,但她平素里与大太太不和,故而最终只是给她笔安家费又分了一所小宅子,让她带着儿子过日子,按时候来住宅汇报一声近况,拿月钱,也算是各过各的日子。
四姨太太声称要做独立女性,自己拎着个皮箱穿着羊毛大衣带着礼帽走出了陈家,弥光不知自己该感慨还是如何,只是见到她的背影时,弥光隐约有个感觉,这自以为脑子灵光可实际上却不大好使的女人,相比较那些认定了自己没什么本事干脆打算相夫教子的女人啊,是更难过好的。
后来的事情也算是印证了弥光的猜想,听说,四姨太太因那本木偶之家而打定主意做独立女性离开陈家的庇护,后来又看了什么艾莎小姐,宣扬恋爱自由,故此正中了些不想负责的花花公子下怀,人家以恋爱自由的名义睡了她,又以恋爱自由为名义甩了她,一年多以后她来找过弥光一次,是怀孕之后对方不肯结婚,四姨太太只得求弥光帮忙想办法将孩子处理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当时,大太太是如何留了二姨太与她一起生活,而朱循祖主动提出要陈淰继承家业又被陈淰婉言相拒,陈淰又是如何出面卖掉家宅田产而后带着母亲回到乡下生活,这都不重要了。
在那之后,朱循祖不光继承了陈啸风在堂口中的地位,还买下了陈啸风的宅子没人知道朱循祖是哪儿来的钱。
反正,朱循祖完全取代了陈啸风,如门口的匾额,由“陈宅”,改为了“朱宅”。
弥光将这一切打理停当后,回到横野下二家休息了两天,那横野下二的情况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脸上的伤口结痂之后再次恢复,虽是留了些伤疤,但是比起丢掉一条命,确实是幸运了不少。
而横野下二恢复了经历之后,便开始在弥光耳边催促,让她回去与青帮搞好关系,将来说不定能为日本人在上海的行动提供不少便利,为了躲避横野下二的碎碎念,弥光无法,只能出门,她不想回青帮,思来想去,双腿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来了赌肆。
只可惜,弥光仍是与“齐孤鸿”再次擦肩。
再说唐鬼,悻悻然地回到家中,唐鬼本想找齐孤鸿聊聊,却得知齐孤鸿并不在家,唐鬼的眼珠儿抓了转,他是在赌肆里赌了一晚上,大早上回来那是合情合理,可齐孤鸿呢?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还没回来?
“还特么有没有个能喘气儿的说说他干嘛去了?”
没人回答唐鬼,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前几日天天和齐孤鸿腻在一起的七树都说不出齐孤鸿去了哪儿。
实际上答案很简单,齐孤鸿去了三马路那家卖哑支那的店铺。
齐孤鸿之所以不肯出面,不是因为丢面子,而是因为他想要藏起来,他为自己的出现,准备了另外的机会。
那日,七树将齐氏戒烟灵分发给众人之后,齐孤鸿便不让七树再去三马路,而他自己倒是每日早早便出发往三马路去了。
一连三天,齐孤鸿都驻守在哑支那铺子对面,蹲在路边,打量着所有来买药的人。
第一日,众人仍旧守在哑支那门口,焦急地排着队。
第二日,齐孤鸿渐渐开始在人群中发现了目光四处张望的人,好像在寻找什么。
第三日,之前来买药那小童儿已经不再跑到哑支那的铺子门口排队,而是在四处追问可否有人见到什么“齐氏戒烟灵”的门脸。
三天,齐孤鸿让七树免费分发给瘾君子的药物就只有三天的分量,如今三天已过,终于,是到了赚钱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