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孤鸿已经早不是孩子,难以再相信什么“心想事成”之类的美丽童话,他讶然地看着面前的这条巨蛇,一时间连吞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空中的迷雾还未完全散尽,但齐孤鸿已经能清楚看到那巨蛇的身形,只见这巨蛇仅有半个身子挺立便足两米高,身子粗壮需一成年男子环臂方可抱住,而剩下的半截身子拖在地上,一眼竟不可及之入目。
两名奔走逃亡的日军士兵为逃命而乱冲乱撞,从那巨蛇身边经过时,巨蛇尾尖轻扫,两人便飞出去三五米有余,将不远处的一名日军士兵撞向不远处的砖墙,将那砖墙击得应声碎裂。
齐孤鸿记得自己曾听齐以说过什么“伴生蛊”,他倒是知道齐家世世代代的族长在接手家族时,都会由前人相助,为其炼制自己的伴生蛊,然而就算他明知道这是自家蛊术,但眼下此情此景也不免令他心有余悸。
然而当齐孤鸿转眼看向身边不远处的齐以时,却见齐以双手悬空伸向前方,仿佛试图要去碰触那伴生蛊,他的手不停颤抖着,眼眶也已经泛红湿润,齐孤鸿突然心起一种莫名之感他不大理解,为何这齐以早已忘了他与自己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偏偏却能记住他的伴生蛊?
这思绪还未能理出个头绪时,伴生蛊又是一记横扫,在它身侧,已有十来个日军士兵为之惊呆,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逃命,一时间只能呆愣在地,傻傻地望着那伴生蛊,而这一记横扫之下,十来人全部如天女散花一般被撞得飞起,怕是身子重重摔在地上时还未能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孤鸿再看齐以,在此之前,是齐以较之齐孤鸿更为清醒,能先于齐孤鸿做出如何逃跑的决定,但待到这伴生蛊出现之后,他却仿佛进入了过往的思绪之中,整个人愣在原地好似个木桩般。
“走!”齐孤鸿咬了咬牙,拉住齐以往巷子口士兵稀少的地方,“他们奈何不了它,倒是我们先离开这里!”
回过神来的齐以懵懵地点了点头,这便跟着齐孤鸿跨出两步,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到了那巷子口时,在逐渐淡去的迷雾中,齐孤鸿看到一个人影突然横在了他和齐以面前。
齐孤鸿依着惯性仍往前跑出去两步,倒是身旁的齐以一动不动,险些令齐孤鸿摔在地上。
重重迷雾之中,齐孤鸿终于看到那人面容,不禁一时间倒吸了凉气一口。
这是一个他万万没想到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是的,随便什么人出现在这里他都能理解,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唐鬼,但是这个人的出现,却让齐孤鸿想不到任何理由。
“梅……梅姐?”齐孤鸿竟有些结巴,“你怎么会在这儿?”
梅姐今日身着一身黑色短打装扮,当其他人都在这迷雾之下变得灰头土脸时,唯有梅姐仍是一脸光线整洁,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淡定如在喝茶时,全然没有因周遭的杀戮死亡而展现出半点儿慌乱。
只是,梅姐并没有回答齐孤鸿,反倒是看向他身边不远处的齐以不谙情事的齐孤鸿无法解读梅姐的目光,她的柳眉一侧挑起,嘴角似笑非笑,而平静的眼神就好像在说话。
那是一句轻声呓语,说,“嗯,又再见面了。”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全然没有什么齐孤鸿能参与进去的地方,不管是梅姐和齐以配合着用伴生蛊控制大局,而后又用失魂蛊和兵戎蛊彻底摆平了那帮日军士兵,还是两人在僻静处的窃窃私语心意相通。
齐孤鸿在不远处看着,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团厚重的乌云包裹其中,这种感觉很难受,可这情况就像是一团乌云、一朵棉花,将齐孤鸿的所有力气吸纳其中,连发泄都发泄不出来。
但这只是齐孤鸿的感受,就像齐以无法理解齐孤鸿为什么一定要带他走一样,齐孤鸿也不能理解齐以和梅姐之间微妙的关系和反应,他不知道为什么齐以在看到梅姐的瞬间,上一秒目光中凛凛的杀意在下一秒就变换成了一滩化骨柔情。
那是因为齐孤鸿不懂这种感受对于齐以来说多么遥远,他和她上一次这样珠联璧合地抵肩抗敌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和她是在船上,在那一场他们从来不曾后悔去参与的甲午海战中,一同竭其所能用蛊术抗倭卫国。
其实就连齐以也觉得神奇,那件事情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在这二十多年里,他曾断断续续地失去过很多段记忆,这段往事对他来说就好像已经被塞进档案袋,绕上了一圈圈的绳子,就此封存起来不再去回想,但到了两人相见之刻,一切却又再度重来,仿佛就在昨日。
齐以之所以不敢回想,是确有原因,当年他拼劲所能,用伴生蛊护着怀胎有孕的她离开,齐以的本意自然是希望她能带着身上的骨血重回齐家,但连他自己都知道希望渺茫,再加上而后他多年被囚禁在日本,二十多年间从没有齐家人前来打探或是营救,在漫长的岁月中,希望的烛火早已熄灭,即便齐以不愿相信,但事实却是指向她许是已半路罹难的可能性,为此,他只能选择将记忆尘封,却万万没想到多年以后还能再见到她,还能再与她联手。
这一次的相见好似一颗烟花突然在半空绽放,电光火石之间,那惊艳已经遮盖住了齐以这些年来不堪的经历,他看着她,仿佛岁月从未变迁,年华未曾更迭,他和她还是在昨日,像是一觉醒来后又重新见到了一般。
“我们该走了,”齐孤鸿鼓起勇气上前说了这么一句,此时周遭步步紧逼的危难令他全然无暇探究齐以与梅姐究竟是何种关系,追兵在即险境将至,他只能将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些,希望将齐以拉回到现实之中,“日本人马上会追上来……”
齐孤鸿的话的确打断了齐以的回忆,但他却没有理会齐孤鸿,只是望着她轻声一句道:“你还在……太好了……我们的……”
虽然知道时机并不适合,但齐以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孩子呢?我为他起名叫孤鸿……我们的孤鸿……可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