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杳和文戚彻夜难眠,两人充其量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便被老者催促着起来赶路。
这一路上,两人变得异常沉默,老者却一反常态地兴奋,与他们说起村中有关那棱格勒的传言,许是兴奋吧,因这两人看到雷劈后望而却步,正好印证了他的远见。
章杳和文戚都一言不发,可两人也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事重重,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三人已经来到了一座山头,老者指着前方不远处低陷的山谷,“瞧见了么,这儿就是那棱格勒,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老者一边说话,一边弯腰紧了紧靴子,看样子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章杳不免有些急切,他将文戚拽到一边,低声道:“你跟着回去吧。”
文戚没有回应,他起先一愣,显然有些惊讶,但目光随后变得格外坚定,他默默地望着章杳,没有半点儿商量的意思。
“我不走。”
“剩下的,就是我们章家自己的事情了。”
文戚与章杳四目相对,突然摇头笑了一声。
从章杳的目光之中,文戚捕捉到了一丝谎言的成分,他只是想让自己离开,不想自己卷入这危险之中,但是,这种顾虑实在不符合章杳的身份,不管是军阀还是一族之长,杀伐决断难道不是必备的素质么?难道当有人能帮助他们的时候,不是应该不顾对方生死,只是尽力将对方所有可利用的部分全部榨干么?
章杳不适合当族长。
文戚已经看到了太多星星的陨落,不管是章杳还是齐孤鸿,这让他意识到,不管是家族还是命运,能够给人的仅仅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以前的文戚总是因出身而感到不甘,可现在他想通了,他不再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出身名门,他可以靠自己,去成为那个名门。
就像当初第一位齐家族长或是章家族长一样,当文戚看到现在的章杳和齐孤鸿时,他觉得自己不是没有可能。
但也正因如此,文戚更不能离开章杳能否找回蛊术,解开他章家的秘密,决定着文戚身上的兵戎蛊是否能解,唯有卸掉这枷锁,卸掉所有关于齐家和章家的烙印,他才能放心去走自己的路。
章杳没想过要利用文戚,文戚却已经盯上了他。
不过文戚没有直接这么说,他稍稍顿了顿,整理整理一番措辞,而后,一脸诚恳地望着章杳。
“我不能走,其他人不在你身边,我更不能走,不管你还是不是章家军的司令,我都不能走!”
章杳没有办法不相信文戚的话,他凝望着文戚的双眼,没有找到任何值得自己起疑的成分,“那就……”
不等章杳把话说完,一旁的老者已经不耐烦了,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天光,急匆匆道:“有什么话,你们等我走了慢慢说,这鬼地方我一刻都待不得……”
老者正要走,文戚两步上前拦住老人,他犹豫再三,最终从鞋底摸出了一枚银元。
这枚银元,是当初齐秉医遣散齐家时,文戚被分到的那块,这么多年不论遇到怎样的情况,他始终从不离身,可是现在,文戚却毫不犹豫地将它送给了老者。
在那老者看来,这可能是文戚赴死的决心,或者说是死前最后一点儿好心,然而对于文戚来说,他比任何人都坚信自己一定能活着离开,交出这枚银元,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与自己所有过去告别。
“也罢,”老者掂了掂那银元,摇摇头道,“多谢了……”
老者的神色有些触动,好像生怕自己要煽情似的,老者一摆手,头也不回地沿着那山脊走远了。
一直走出了十几步,当章杳和文戚也打算向着那棱格勒进发时,老者突然吆喝了一声。
“记着啊!就当你们提前给的饭钱!”老者突然高举起手中的银元对着两人晃了晃,“活着回来,给你们炖羊汤……”
就在老者说这话的时候,章杳突然看到他身背后的苍穹突然亮了,章杳不由得瞪大眼睛长大了嘴巴,可还不等他提醒那老者,一道闪电已经从厚重的云层中破空而出,直奔老者而去。
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闪电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四周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等章杳再望向那老者时,却见他已经成了一块黑炭。
章杳吞了口口水,觉得双腿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试探性地上前两步,只见地面上的枯草都并未遭受半点儿波及,仿佛那雷就是奔着老者来的。
老者仍保持着向两人挥手的姿势,人虽然还直挺挺地站着,可身子俨然成了一具焦炭,满身皮肉烧焦的味道令人作呕,全身上上下下已成焦黑,唯有手中那银元仍光新闪亮。
这事情实在滑稽,章杳望着老者,万没想到他用自己的身体,亲自给章杳和文戚演示了这那棱格勒的危险,章杳抬头仰望天空,总觉得天上好像有一尊神明,他手握闪电,趁人不备时猛地劈刺下来,而这一切毫无缘由,只是为了让他玩得高兴。
也就是说,每一刻都可能有人会死,或许是章杳,或者是文戚。
正当两人这样想着的时候,不远处又是一声惊雷响起,两人条件反射一般,毫不犹豫便直奔山下冲去,跟在章杳后面的文戚脚下拌蒜,踉跄着将章杳也一并扑倒,两人干脆如滚雪球般往山下滚去,好在这山坡不算陡峭,滚到一半儿时身子就慢慢停了下来,可还不等文戚爬起来,章杳已经一个翻身骑到了他身上。
就在一道闪电划过天穹时,章杳的拳头也如闪电坠落大地般,狠狠落在了文戚脸上。
“为什么?你是从哪儿知道是那棱格勒的?”章杳语速飞快,所有积压在他心中的疑问此时好像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直奔文戚,“为什么会选这个地方?这些雷是怎么回事儿?那老爷子怎么死了?那些送葬的章家人呢?来祭拜的章家人,他们怎么没死?”
在章杳的愤怒之下,积聚着的是他的恐慌,就像他问的每个问题一样,如果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究竟要怎么进去,才不会死?
惊雷和章杳的咆哮交叠着充斥在文戚的耳边,令他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文戚呆呆地望着章杳,好像没听明白他的话似的。
“就是那张……你床边那个帷幔……”
“上面到底都有什么?”
文戚四下顾盼,在确定雷声已远后,他颤颤巍巍地摸起一根木棍,在稍作迟疑之后,文戚突然落笔,紧跟着,一幅画卷便在章杳面前娓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