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乃是孕者的大忌,连普通的妇道人家都再清楚不过的常识,大名鼎鼎如齐孤鸿般,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实在说不过去。
好在齐孤鸿倒也不避讳,坦然地点点头,“我就是故意的。”
“为什么?你也不想让他们生孩子?”金玢哼笑一声,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瞧那表情似乎有些得意,总之不像刚刚一般怒发冲冠,“还是说,你不想要个日本混血的弟弟?那他若是娶个中国女人呢?你怎么”
齐孤鸿没有理会,闷声丢下一句“我去送药”后便将金玢一人留在房里。
真是奇怪,齐孤鸿一边走一边皱眉,以前总觉得这金玢不近人情得好似块冰,不知几时也变得如此醋劲十足了。
依着齐孤鸿对女人为数不多的了解,就只能理解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在遇到男人的问题时,都会这样吧。
齐孤鸿将药包交给了阿夭,经过之前的几战,这家伙虽然经历了不少磨练,但毛手毛脚的性格仍是一点儿没变,他接过药包便跳上了自行车,任由齐孤鸿在后面追着嘱咐了好几嗓子,人便像一阵风似的直接往中岛江沿家去了。
对于齐孤鸿来说,“中岛公馆”,就意味着齐以,他不是不能去,之所以耐着性子回避,也是为了避嫌,免得给他和齐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阿夭赶到中岛家时已经是夜幕低垂,因有了中岛江沿的嘱咐,家中的日本仆人见到齐孤鸿身边的人都要格外客气,一人接过药包,另一人急匆匆说去给他拿点心,吉祥却只是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转身便隐入夜色中。
自行车猛蹬出去七八米的时候,阿夭回过头来,望向后面小楼二层的窗户,厚重的酒红色天鹅绒窗帘后,旖旎的灯光散发着无限暧昧,阿夭深吸了口气,心说幸好来的是自己而不是齐孤鸿,否则,不知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儿。
此时中岛江沿家的饭厅里,就只有中岛江沿和儿子鸿枝,两人四目相对,桌上的饭菜虽然冒着热气,可这气氛实在冷清,中岛鸿枝看了对面的父亲一眼,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面带喜色,就连夹菜的动作也透着欢快。
中岛鸿枝回想着自己坐在饭厅后发生的一切,抱恙在身的中岛菡子照例是不出来用餐的,而且,这月初的时候,中岛江沿将家中做了一番调整他特地请人将齐以夫妇的卧房改成了和室,又将中岛菡子安置到了中岛江沿父子居住的前楼里。
也就是说中岛鸿枝的视线越过窗户,望向后面的二层小楼,从他现在的角度并不能直接看到齐以和中岛芳子的房间,但是中岛鸿枝的视线从在餐厅里服侍的下人身上扫过后便能判断出个大概。
后面的小楼里,应该就只有齐以和中岛芳子两人,所有人都在为他们营造一个私密的空间,连服侍的佣人都躲出来了,甚至,中岛江沿美其名曰是要好好照顾菡子,实际看来,也是为了将整个空间都让给齐以和姑姑。
中岛鸿枝回想着中岛江沿脸上的笑容,意识到那是从仆人说齐以夫妇俩要在房间里用餐还特意吩咐他们准备了红酒之后才开始浮现在他脸上的。
什么事情是要这么私密?什么私密的事情让中岛江沿如此喜悦?
以中岛鸿枝从小在学校和药厂里培养出来的阅历,怕是实在难以搞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
男女之事,说来到底是本能,还是后天的培养呢?是需要像仁义礼智信一样通过书本学习,还是需要像剑道一样需要训练呢?这个问题,对于齐以和中岛芳子来说,其实有着截然不同的答案。
中岛芳子是遵循本能,就像她在数月前对中岛江沿所说的那样,她认为自己需要和齐以有个孩子了,没错儿,她说的是需要,从个人的角度来讲,她已经到了一个女人不得不生育的年纪,从大局观来讲,一个子嗣是改变齐以与中岛家关系的唯一方式。
但是对齐以来说,这却是一种实打实的训练,他是一步步不停地学习和训练,才让自己终于能够克服心理上的障碍,能够顺畅无碍地压在中岛芳子身上。
起伏,前进,后退,齐以在心中默念着口号,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和前任妻子珑尹行房,记忆中,这过程没有如此困难,但现在看来却好像是一种任务,像士兵的操练,像是炼蛊的严谨步骤
要温柔,要有序,要考虑对方的感受,任何方面缺一不可,以免被中岛芳子看出自己的心不在焉
然而就在齐以依照着自己通过不断摸索和尝试才最终得以确定的中岛芳子的喜好而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行房这一任务时,中岛芳子却突然将他推开了。
矮桌上的餐盘翻滚在地,红酒泼溅在榻榻米上,沿着纤维迅速游走,将一叠榻榻米染成了血色,齐以茫然地望着在地上滚动的面包,中岛芳子最喜欢的西国火腿皱皱巴巴地裹满了灰尘,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不知这些食物为何落得如此命运,不知中岛芳子究竟为何而愠怒。
“为什么?”中岛芳子撑着榻榻米坐起来,她穿着和服浴衣,双腿从交叉的两片衣摆下延伸出来,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岛芳子很瘦,纤细的腿骨显得甚至有些突兀,但是只要齐以稍稍侧过头,就能看到垂下来的肉,略显干瘪夹带褶皱,这是苍老皮肤所特有的纹路。
而这种干瘪和纹路也并没有怜悯中岛芳子的上半身,她的脖颈皮肤下垂,胸口的起伏也不再贴合少女的曲线,然而中岛芳子并不介意,她的胸口因愤怒而上下起伏,却压根儿忘了要遮掩自己的丑态。
差不多是自从两人有了第一次夫妻之实后,中岛芳子便不再对自己的身体遮遮掩掩,就好像是影院里的电影,除了刚开始上映的时候会严格查票,后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被看过的东西,从本质上来讲就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韵味。
相比之下,齐以则是截然不同,他除了在某些时刻会掀开腰间的衣物之外,其他所有时间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从不肯在中岛芳子面前换衣服,就算在最亲密的时刻也不肯将自己暴露在她面前,甚至于,中岛芳子记得他曾因为她在他洗澡时进入浴室而对她大发雷霆,那愤怒的样子让中岛芳子甚至不敢追问原因。
此时,衣物几乎完全敞开的中岛芳子骑坐在齐以的身上,好看的、不好看的地方都一览无遗,她捏着齐以的肩膀是捏着,而不是搂着或者抚着,那是一种商业合作伙伴间的姿势。
而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中岛芳子身上那种特殊的味道令齐以警醒。
在齐以有关中岛芳子断断续续的记忆中,她身上的味道可以算是一个时间点,齐以无法用任何词汇精准地形容每一刻的变化,但他知道那些气息意味着中岛芳子已经从一个饱满柔软的少妇逐渐变成干瘪枯萎的女人。
这世上只有两种生物会对生老病死生出如此真切的恐慌,一种是花,一种是女人,越美的,就越怕。
“为什么?”似乎是因为没能得到齐以的回应,所以中岛芳子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的懊恼和焦虑更甚,“为什么我们试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