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成不变,在这座不起眼的小镇里度过余生。可是在他还未做出准备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甚至没有一点征兆。
酒馆的生意差了许多,老胡终日坐在柜台后面捧着厚厚的账本,不知道在计算些什么。
那处偏靠大厅角落的位置上已经看不到苏维的身影,有些泛黄的桌椅看起来和周围格格不入,也不知道那位为什么这么钟意这个角落,每每一大早便坐在度过乏味的时光。
过几天便会有新的镇长上任,据说曾经在南边镇居住过一段时间,特意向上面申请替任这处偏远小镇的镇长。事实上以同样的功劳远远可以选择在那些繁华的都城担任一些小职位,甚至隔壁镇都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南边镇实在太过偏远。
苏维离开的时候没有作太大的声张,只是简单的在酒馆用了餐,仿佛和过去一样。当洛明将酒菜端上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不时看向少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到最后散场的时候也仍是一言未发。
不知为何,老人孤身离开的时候看向这座被山脉紧紧围在中间的小镇,仿佛卸下了重重的负担,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虽然不再繁忙,但洛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偶尔坐在后院的天井里发呆,思绪不时回到那天的受袭营地。
满地的鲜血狼藉并没有刺激到他,然而却对自己若无其事的镇定感到陌生。
洛明在后院马棚里给老伙计喂食,他不时出神的望着仓库里的酒桶,脚下的水面如同镜子般,有微风吹拂而过,点点波纹让倒映的少年面容泛起波澜,隐约间可以看见衣领下有一道红色的纹路在胸口处若隐若现。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木桶,其中大部分都已经空置了,用来酿造的工坊里也是空空如也,老胡叼着一根小木杆坐在一处石墩上发愁。虽说最近生意不是太好,但每天还是再消耗着数量不菲的酒水,到时候可能直接断货影响声誉。
而工坊里酿酒所需的一些必需品已经消失殆尽,其中不乏一些特制的药草白果,最近小镇的猎户基本上都是人心惶惶,哪里还有人愿意进山采集。
然而老胡并没有向他提起这件事情,当白果酒差不多消耗完,直接挂牌告知顾客店中只剩下普通酒水。
“难道一时的生意比人命更重要?”老胡叼着木杆一副看傻子的目光。“就算这段时间没白果酒卖,我这么大的店还能直接倒闭了?等度过这段时间不就一切照常。”
太阳难得的出现在了天空上,明亮的阳光洒落下来,仿佛要驱散多日来的湿气。
一队商队出现在了小镇门口,数十辆马车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有序的进入专门接待的空置处,其中明显可以注意到乘坐人员对小镇居民的嫌弃。仿佛有特殊血脉的数头高大骏马晃了晃脑袋,在车夫的引领下安置妥当,牵引的铁质车厢中走出了一位面容冷漠的老者,精美华丽的衣着与周围的人员形成鲜明对比。
“没想到我们巨树国还有如此穷乡僻壤之地,就连接待商队的客栈都没有。”老者掏出一条手绢捂住鼻子。“空气中还有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真让我失望。”
在他身后还有数名随从,有条不紊的将商队安排好,其中一个消瘦的中年人迎了过去,脸上挂着讨好的掐媚。
“既然你现在担当了这里的镇长,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好好安排,不要让我失望。”
“那是自然,请大师放心,对于您所需的一切要求在下都会倾尽一切的满足。”中年人点头哈腰,哪怕周围那些人为此若有若无投来鄙视的目光也不以为意。
“那就好。”
老者刘天明随手将手绢扔给身后一个面容娇媚的侍女,抬了抬下巴,让人她将一枚木匣递给中年人。
“这是我最近随手炼制的灵丹,就当作你新官上任的贺礼。”
这一日,小镇有了一位新的镇长,段科。
距离洛明发现受袭的营地已经过了七天,小镇混乱的时期总算是过去,猎户们慢慢开始回返山脉之中。所幸因为那些失常的凶兽,那些弱小的野兽都被驱赶了出来,他们不必冒险进入山脉深处。
阳光透射过阴沉的乌云,小镇似乎恢复了少许的繁华,来往的行人增添了许多陌生的面孔,酒馆生意也随之好了起来。
在酒馆门口出现了两个趾高气昂的人,打头是一个身穿镇长服饰的段科,身后跟着一个强壮的侍卫。老胡连忙迎了过去,哪知刚看清楚段科的面容便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这么多年没见,不认识我这个老朋友了?”段科面无表情的说道。“倒是这间老酒馆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这么破旧。”
老胡恢复了少许镇定,捧了捧衣袖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毕竟这间酒馆到如今已经传承了近百年,所珍贵的就是这份历史风味,多一番变动都是对过去先辈的不敬。”
“我需要你教我?”段科面色一变,冷冷的说道。“我半生都是在这间酒馆度过的,一桌一椅可都历历在目。”
两人攀谈许久。
彼此还算克制,并没有发生太过逾越的话题,似乎这位新来的镇长就是来这里视察一下。
不过走的时候,段科站在酒馆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轻声说道。
“胡生,在我眼中,你始终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人。”
老胡没有说话,等他们离开之后,继续坐在柜台后整理账本,只是明显可以看出其心绪已经乱了,简单的几页纸翻来覆去。洛明不清楚其中有什么隐情,但明显这位新来的镇长对老胡的印象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隐隐有些厌恶,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会很艰难。
在小镇的中心位置有一处气势不凡的宅院,段科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驱散了周围所有侍从。
有些黯淡的灯光,书房中只有简单的一套桌椅与几座书柜,他安静的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份资料,思绪陷入了回忆之中。作为酒馆掌柜的老胡已经在小镇待了近二十年,最初他只是一个流落的旅人,就是在当时还是酒馆伙计的段科支持下定居在了这个小镇,因为他认为彼此是最好的朋友。
然而时间所给予的命运总是如同一个恶劣的玩笑,两个男人分道扬镳甚至是翻脸成仇,通常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最后他独身出走离开了这里,老胡留在小镇代替他继承了酒馆,迎娶了老掌柜的女儿,一晃就是十数年。
那原本是属于他的人生。
可笑的是等他觉得自己可以锦衣回乡接受所有人的羡慕的时候,小镇早已面目全非,就连她早已因病离世。段科发现自己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多年的一切似乎就是一场笑话,执念多年低声下气却发现毫无意义。
一夜之间,书房里的东西摔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