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坐在水潭边的石头上,不顾瀑布飞溅的水花打湿身上的衣服,老胡安静的躺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呼吸。
五年的时光其实很短暂,枯燥的生活不过就是每天的开门招待喝酒的客人,洛明时不时奔波在城镇各处运送酒水,每每结钱的时候都被老胡暂扣一部分,说是存在来给他物色一个合适的女孩,只不过那些钱其实大多都花在了洛明自己身上。
那一年老胡救下洛明的时候,身子骨被雨水泡坏了,这些年所花费的药材几乎将老胡大部分的积蓄都搭了进去,这才让他缓了过来。其实他把洛明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这一点镇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因为妻子早逝而老胡却一直都未再娶,独身多年直到在那场暴雨中将洛明救了下来。
地牢里很安静,除了瀑布哗啦啦的水声外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洛明站起身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老胡的身上,多年相处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却挤不出哪怕一滴泪水。
为什么不悲伤。
为什么不难过。
水面倒映衣领下那似狼似狐的图案,仿佛在讥笑着洛明的虚伪,滚烫的血液在脉络中流淌,让他浑身上下仿佛要燃烧了一般。忽然他拔出身上的长剑,锋利的剑身划过手臂,鲜血流淌而下,伤口的疼痛却填不满心里的空洞。
将老胡背了起来,洛明径直走向地牢的出口,手里的长剑沾染上鲜血,隐约有些滚烫。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这个阴暗诡秘的世界。
甬道里不时可以看到刺眼的鲜红,显然地牢里的几个看守多半是凶多吉少。阴暗潮湿的环境显得格外阴森,两侧墙壁上有几道显眼的抓痕,让洛明不由想到了段科。
地牢洞开,礼堂的大门也破裂成碎片,南边镇历来的几位先辈的灵堂依旧好端端的摆放在那里,只是常年不断的烛火早已熄灭。大厅里的桌椅散落倒塌在地上,原本精心的布置变成一地无用的废弃,上面还布满了狼狈的脚印,似乎可以透过这些痕迹看到那些惊慌失措的身影。
洛明低下眼眸,将背上的尸体安放在礼堂里,从地上捡起一条还算干净的幔布盖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走向破碎的大门,只见门外已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眼前刚好有一个熟悉的居民倒挂在一棵枯萎的树木上,鲜血早已干枯,睁大的眼睛依旧残留着生前的惊恐。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恶劣的玩笑。
抬起脚发现血流满地,如同雨天的积水,只不过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将倒挂在树上的尸体放了下来,洛明继续往前走,镇子的中心死寂一片。
依靠着墙角,看到了刘天明居住的那座宅院黑压压站着一群人,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如同一具具失去生命的木偶。短短的一天时间,整个南边镇都变成了陌生的模样。
“我已经等不及了。”
在宅院的一处高台之上,刘天明张开双手似要拥住眼前的所有,花白的胡须潦潦草草显得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污垢。只是现在他用泛红的眼睛,狂热的盯着那些如同木偶般的人影。
在他身上,那名娇艳的侍女倚靠着栏杆,仿佛在欣赏一场非常不错的演出,只是眼神不时划过刘天明有些癫狂的身影,有些若有若无的紧张。
围绕在广场上的那些失去神志的居民忽然有些骚动,半闭半睁的眼睛慢慢有些少许聚焦,似乎要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你的聚魂阵远远没有达到要求,我需要一个解释。”
刘天明回过头,狂热的眼神变得阴沉。
“不要着急,阵法刚刚发动就能够聚集南边镇这么多人,已经很不错了。”侍女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里可不是你们荒国那样的无法之地,阵法发动很快便会吸引官方的注意,南边镇离都城可不远。”
“你害怕什么,只要得到那件东西,所有的风险都是值得的。你绞尽脑汁不就是想要治好自己身上的旧伤,怎么临到头说出这样的话。”侍女强自镇静的反问道。
“作为荒国门徒的你当然不必在意这些,哪怕被抓不过是付出一些代价便能够脱身,可你要知道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希望我已经堵上了在巨树国内的所有,稍出差错我便会万劫不复,这一点你难道不明白吗?”
刘天明阴沉沉的说道,忽而冷笑一声。
“也对,你本也不想明白。”
侍女心神一震,刹那间一双血红色的手破开脚下的地板死死的抓住她的脚腕,直接将整个人都拖了下去。
“丹木!”
脚下这个血红色的傀儡映入侍女眼帘,那危险的煞气直接侵入其体内,让她赖以为长的幻术完全无效。
“刘天明!”
高台之上,刘天明静静看着侍女在黑暗中坠落,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傀儡扭断了脖子。他眼神中的血红逐渐淡去,像是脱去了某种枷锁,回复了清明。不过对于下方宛若木偶的居民,他脸色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反而露出一丝古怪而又病态的笑容。
“现在就没有谁能挡路了,仗着自己是荒国门徒一点脑子都不动,就你这种水平的幻术怎么可能控制我。要不是因为旧伤我早已破开境界,又岂是区区虚之境的实力。”
如今世界有两条大道,其一为主流的修真,所为的是超脱于天地,破界飞升。其二就是炼灵,聚天地之灵,炼于身,求逍遥。
两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强弱之分,修真修的是自身,而炼灵则是依托于天地,炼各类法宝。
刘天明走的就是炼灵的路线,一为虚二为鱼三为灵海,再上则尊天地。
高台下的石阶遍布血迹,一笔一划成聚魂之阵,所为的就是唤醒封印之地,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地方。老人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下走,身形逐渐佝偻,眨眼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只不过当他走到底部看向血肉模糊的侍女,便迫不及待的从其身上找到那枚古玉。
“果然,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会随身携带。”刘天明喃喃自语。“可惜,要不是你实在是太过愚蠢,我们本可以真正合作下去的,这样我所冒的风险也会少很多。”
他伸出手,一丝深红色火苗出现在他的指尖,如同水滴般滴落在侍女身上,眨眼间便蔓延自全身,没一会便化为一地灰烬。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洛明小心藏身在一棵老树后面,对于两者之间出现的变故也不知是好是坏。
随着侍女的死去,周围因为聚魂阵控制的居民都开始出现少许失控的迹象,不过这一点显然也在刘天明的计算之中。只见那具新炼制的丹木傀儡眼中浮现出清明的神色,不复之前的凶戾,刘天明的神智掌控了此物。傀儡身上那件镇长服饰早已面目全非,露在外面的部位都呈现出类似树木纹路般的模样,丹木作为傀儡中较为低级的品阶却数量稀少。对于刘天明拥有很大的作用,这也是他毅然决定杀人灭口的依仗。
除了要求太过苛刻之外,丹木傀儡的炼制有伤天和,往往风险与收获不成正比。但有一点是其他代替不了的,也就是在阵法中是较为优质的媒介,眼下哪怕作为荒国门徒的侍女被他灭口,也能通过它发挥阵法的作用。
所有的事情此时此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接下来就是找到那处封印之地,谋求其中的神物。
刘天明低声咳嗽,有些艰难站直了身躯,心神一动那具傀儡便灵活的展开了四肢,如同蜘蛛般顺着墙壁攀沿,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之中。
外界那些心神失守的居民躁动不安,不少人已经清醒过来,茫然的看着周围,没过多久便反应过来惶恐不安的大声喊叫。整个小镇都仿佛苏醒了一般热闹起来,许多未被阵法影响的居民也从睡梦中惊醒,走出家门。随后便看到了广场上茫然失神的众人,虽说不少人都清醒过来,但绝大部分都还是那浑浑噩噩的模样,仿佛失了魂一般。
刘天明乏力的坐在台阶上,不过目光隐隐的看向不远处躲在墙角树后的洛明,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这时那头傀儡再次出现在视线中,只见其手里捧着一枚看不出颜色的晶石,朦朦胧胧如同隔着一层雾气。不知为何洛明心头猛然涌现出一股要将其夺取的冲动,从未有如此渴望某件物品,这让他几乎心神失守,闭上眼睛死死的抓住老树的躯干。
那是什么?
刘天明眼中同样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狂热,小心翼翼的从傀儡手中接过,毫不犹豫的吞入腹中,只见华发生黑,苍老的面容肉眼可见的变得光滑紧致,眨眼睛便化作了一副年轻的模样。
然而等不到他惊喜,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猛的从山脉深处爆发,那种狂怒痛恨的情绪充斥其中,似乎被夺取了某种对其极为重视之物。一个巨大清晰的虚影出现在山脉上空,如同万蛇般的藤蔓围绕着一棵金黄色的神树,在虚影周围漂浮着许多与刘天明刚刚吞入腹中那枚极为相似的晶石。
你怎么敢?!
仿佛有个巨人在耳边咆哮,强烈的威压将小镇中那些刚刚苏醒的居民震得生死不知,耳鼻双眼流淌下发黑的鲜血,眼见没一会便失去了呼吸。
洛明也眼前发黑,虽说如今体质好了许多,但对于这样的场面也难以承受,整个小镇唯独刘天明依然屹立,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到在高台之上。此刻他的模样已经改头换面,然而英俊的面容依然难以改变其眼中的阴翳。
他咧开嘴,仿佛在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