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逐渐起了白色的雾气，遮挡了洛明的视线，此时他的知觉基本上已经消失了，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了血液的存在。手脚躯干正在干裂垮塌，轻轻一碰便会化作尘埃，视线中的最后一幕，生长的藤蔓缠绕在树木上慢慢形成一个人形的模样。

到最后，我也是这样的结局吗。

洛明闭上眼睛，记忆中南边镇一位位居民都是如此的下场，就如同树木的养料，抽取了所有养分。

碎裂的躯体化为了细沙洒落在湖边的沙滩上，掩盖了所有痕迹。

周围的丛林随风摇曳，外界的微风声响再次来到了这里，缠绕的藤蔓停止了生长，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这时候睁开，它带着赞叹欣喜看着这个世界。

随即它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神树大人。”羽田的身影如同落叶般慢慢从天空上飘荡下来。“不对，神树大人这个称呼或许在此时不太恰当了，容我冒犯。”

这个屏障刚刚消失神树苏醒的时刻，竟然让羽田掐算得格外准确。

人形的藤蔓逐渐融合在了一起，化作身穿白袍的身影，不过此时的面容格外年轻。

“的确不是什么好时候。”通灵似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新生的身体还有些僵硬，举动格外的不协调。“不如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吧，也省得我头疼。”

“大人说笑了。”羽田笑了笑，挥手间一根根金色的箭矢浮现。“今日借大人灵位一用，希望不要怪罪。”

通灵沉默下来，身后连接的藤蔓断裂，让他能如常人般落在地面上行走。

“这就是它留有的手段吗？”

很显然，通灵口中的它正是兽灵。

“大人果然聪慧，如果没有留有足够的手段，怎么能花这么多代价呢。”

“你身上有巨树的血脉，你是皇室的成员？”

通灵问道。

这次换羽田沉默了，不过他很快便决定终止交谈，对方是度过无穷岁月的存在，哪怕如今被他掌握了主动也不能麻痹大意徒增风险。

金色的箭矢花费了他很大代价为之施展出来，为的就是现在。

“作为巨树的血脉，你今日选择与异界合作应该已经想得很清楚，这是背叛。”

通灵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终究是强者为上，作为你这样的存在应该也很清楚，否则今天我们不会面对。”羽田平静道，伸手一指，箭矢飞射向通灵。

刚刚初生的它并没有足够的能力阻挡面前的人，多年谋算终究还是落入了异界的手段中，这怪不了他人。通灵坦然赴死，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布置，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结局。

箭矢牢牢钉在通灵的胸前，并未洞穿，但其中蕴含的强大破坏力迅速在通灵体内引爆。它将视线望向湖边，身后的大树轰然倒塌，掩盖了那块浅白的沙滩。

随即通灵仰起头看向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骤然间像是像是玩笑般踢飞脚边的碎石，笑骂道。

“还真是混蛋。”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如同火药一般，轰然爆裂，那数支箭矢的威力全部都浓缩在那小小的空间里，巨大的威力对于刚刚新生的通灵来说丝毫没有抵抗的可能。

蔚然的天空下起了风，从林间吹拂而过，阳光洒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随之整片丛林于月湖都在爆裂中震动，通灵所在的位置出现一个被高温融化成结晶的坑洞，浓烈的灵力聚集在上方，强大的吸力几乎卷起天空上的浮云，如同出现了一个黑洞一般。

这个过程很短暂，随后便恢复了平静，一枚无色的印章漂浮在原地。

这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灵位。

羽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他可不想步入国师的后尘。

尘埃落定后，只留下一地狼藉。

铁匠化作的灌木丛依旧完好，一个空瓶夹杂在枝叶中间，里面依稀可以看见少许细沙，但原本在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消失不见。

这一次，终于还是湮灭在这片天地间。

当灵位被人吸收，属于通灵神树的最后一丝痕迹也会消失不见，千百年不长，但足够让所有人遗忘。

倒塌的大树下，碎裂的枝干散落四处，浅白的沙滩慢慢有了动静，随即洛明的身体从大树内爬了出来，浑身上下身无片缕，费力的坐在草地上喘着粗气，仿佛随时都要休克过去一般。

随即他咧开嘴大声的笑了起来，歇斯底里。

那白色的茧碎裂后的细沙是一件荒国特有的灵物，假死脱身，博取一线生机。

“所谓的放弃一切换取的新生到底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洛明自言自语道。

“我说过很讨厌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讨厌，生死由他人掌握。”

他捡起那个夹在在灌木丛中的空瓶，望着铁匠死去化作的树丛，将其捏成碎片，尖锐的锋口割破了洛明的手掌，鲜红的鲜血流淌出来滴落在地上格外刺眼。

然而伤口刚刚出现便停止了流血，肉芽紧密地纠缠在一起，没一会便要结痂了。五指间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一些细微的绒毛，失去通灵金色种子的存在，那些隐藏在他身体里的力量终于褪去了枷锁。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使用白鬼遗留下的灵物，成功活了下来。

旁边的丛林传来细碎细碎的声音，洛明偏过头，只见一只硕大的熊头出现在他视线中，似乎是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过来的。随即它巨大的身形从阴影中走出，几乎高大三米之高，泛红的眼睛显然有些不正常，咧开的兽嘴露出尖锐的牙齿，格外摄人。

手心的玻璃碎片倒映出洛明同样泛红的双眼，密密麻麻的血丝遍布在太阳穴附近，舔了舔嘴唇腥甜的味道在齿间缭绕。

“这是你讨厌的模样吗？”

自言自语后他将手中的碎片投掷进湖水中，其中蕴含的生机早已被通灵树吸收干净，如今不过是普通的一轮月湖。

随即他展开手向巨熊说道。

“来吧，厮杀一番。”

巨熊张开血盆大口向洛明咆哮一声，撞开身前的杂草灌丛猛地冲了过来。

洛明低俯着身体，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体内传了出来，手掌上的指甲变得尖利，宛如一双兽爪。

他像一头原始的野兽一般，和巨熊的身体撞在了一起，毫无意料的击飞翻倒在地。然而他随即像没事人一样飞快爬了起来，齿间的血腥味如同兴奋剂一般让他上瘾，疯狂朝巨熊扑了过去。

熊爪刺穿了洛明的身体，咬住他的肩膀撕咬着，坚韧的身体中强大的生命力让他感受到如同凌迟一般的剧痛，直接将巨熊掀翻在地。

撕咬，翻滚，足足十数分钟。

两者在生死之间厮杀，终于洛明的手插进了巨熊的心脏中，直接死死攥住。

这致命的伤害让巨熊陷入疯狂，随即便是死亡。

洛明将心脏挖了出来，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如同一头真正的野兽。

然后筋疲力尽的呈大字倒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空，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在离开了白光城的区域后，客栈的马车驶向官道，朝着和洛明约定好的暗河城而去，

忽而罗老爷子勒住手中的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爷爷？”

小女孩探着头问道。

“没事。”

罗老爷子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感到格外的不安。

湖边。

带着血丝的兽皮还是有些很浓厚的腥味，洛明爬到树上搁置在阳光能晒到的地方晾干，然后跳进湖水里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那几道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口并不用经过处理便会自己愈合，但速度很慢，强大的生命力依托下才勉强将那头巨熊杀死。

虽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身体都有些麻木了，然而洛明却感觉很畅快。

从有些泛红的湖水中起身，洛明走到被他剥去毛皮的巨熊面前，其胸口位置有一个惨烈的大洞，内里的心脏被挖了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格外的浓厚，要不了多久便会引来其他的生物，洛明简单用熊皮改成一件简陋的外套穿在身上遮蔽。

没有经过处理的兽皮穿在身上格外难受，洛明来到湖边，水面上倒映的少年面容有些陌生，眼中的血丝给人隐隐有些危险的气息。

他看向那处树丛，铁匠逝去的所在。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已经明白了，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也会后悔也说不定。”

随即他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