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那宁家下人客客气气,一点儿也不拿大,见了苏大海也是规规矩矩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回去了,苏大海一头雾水,回来同常雪玲说道:“宁家村的族长是如何知道我们家叶子的?”
常雪玲也在纳闷:“正是这话,咱们回来还不到一年,叶儿除了跟着我进过几回城,也没去过旁的地方,怎么就惊动了宁家村的大小姐?
据我所知,宁家村可不比咱们这儿。那儿头几年出了个锡矿山,朝廷来了人去开采,连着那整个村儿的人大多都因这个矿发了笔横财,尤其是那族长家,也不知跟官府的人有什么关系,竟一夜之间富了起来。可不是咱们家这样根基能比得上的。
他们家倒有几个儿子,那位小姐是太太四十岁上才得的,独这一个是女孩儿,疼得什么一样。吃穿用度都比做官宦人家的小姐,家里头还特特为这个小姐盖了一栋绣楼。我虽没见过,可这件事,十里八村的人哪个不知道?妇人们茶余饭后哪个不说这位小姐尊贵?
可她怎么巴巴的给我们家下帖子呢?”
夫妻两个咕叽了好一阵子,也没猜测出个所以然来。
苏大海道:“罢了罢了,咱们也不用这样。你且给女儿准备准备,到时候去赴宴才是正经。他们那样门第的人家请到咱们家来,若是咱们不去,反倒是大大的不恭敬。虽说心里头仍旧不安静,却也没得白得罪人。”
说来说去,也只好如此。
这事儿放在谁身上,谁也会摸不着头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怎么会互相请起客来?
说起来还是这位宁家小姐的事儿。
宁家小姐闺名宁瑶,本也不过是个村中女子,却因为家中忽然富庶,变成了个金尊玉贵的小姐。她的衣食住行一时都成了旁人的谈资,家中请了女先生,自己也学起了大家闺秀的那一套。先不论有没有那个悟性,学得如何,总之样子是有的。
又因为一起儿势利眼儿,专门溜须拍马,捧得宁瑶天上有地上无的,时日一久,这宁瑶就养成了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性子。
乃自从苏大海回村以来,盖房子、收庄稼,一桩桩一件件,世人都称赞他们家仁善敦厚。更有赞那苏青叶学识渊博、气度不凡的。更紧要的是,苏青叶一年大似一年,本就是个美人胎子,这几年出落得越发美貌动人。
又因她性格开朗和顺,见人就笑,又能说会道,见了她的人都觉得十分讨喜。
且苏家这三个孩子,从苏青荣开始就立意晚些成亲,苏青叶又呼天抢地闹了那么一出,苏大海夫妇早已知会了十里八村的媒婆冰人,他们家的孩子皆不宜早婚,请她们不要过早的上心。
谁知这一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以讹传讹的,竟把个苏青叶形容得如同仙女下凡,连最能干的媒婆也找不到可堪匹配的良人。原来最优秀的女孩儿不是一家有女千家求,而是吾家有女初长成,何处二郎可堪配?
这些传言到了宁瑶的耳朵里,那还得了?当即宁瑶心中就愤然起来,什么样的姑娘,竟然有如此好评?若长此以往下去,她的风头还不要盖过我去?如此,宁瑶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这位苏家姑娘。
因为两家素日半点来往都没有,所以宁家才想出了要苏青叶前去赴宴赏花这一出,原是宁瑶存了心思想要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苏姑娘。特此还叫来了几位实在有才学,容貌又极好的姑娘作陪,想要探探苏青叶之虚实,更有些想要打压苏青叶的意思。
而这一切,苏青叶竟是浑然不知的。
到了宴会的正日子,苏青叶一早起来梳妆打扮了一番,却也未施浓妆艳抹。她皮肤自来生得白里透红,唇色又娇艳红润,只需勾勒柔美的眉型,描了下眼睛,再略微用些淡淡的口脂,铅粉胭脂一概不用,妆容自然灵动,叫人见之难忘。
今日的发髻是常雪玲特意替苏青叶挽的。这是当年都中官小姐们最喜欢的一种流仙髻,头顶以编发组成繁复精美的装饰,略高些拉长脸型,却不厚重高耸,最适合苏青叶这样身量比较高的女孩子。
发间不过是小小一柄金珠钗,再无旁无,简单奢华。
脑后鬓边乌黑的发丝垂顺下来,不加装饰,额前几许刘海,柔婉可人。上着蜜合色夹袍,下着同色百褶裙,通身上下所有绣活,领口袖边的祥云纹饰,袍子上蓝三色的百蝶穿花,裙子底摆的海水江涯纹,乃至腰间佩戴的荷包,袖子里拢着的绢帕上,一色都是苏青叶自己的手艺。
其配色鲜明,工艺精巧,心思奇特,与众人皆不同。所以苏青叶这一身的打扮,虽不奢华,却看起来别具一格。
戴的首饰,却是上回在桃源县城买的那套彩色珍珠的。却也只有耳坠子和手链两样,脖子上空空的,显得那袍子上彩凤祥云的纹样格外耀目。
常雪玲上下当量了这个女儿,又转圈看了看她,不禁啧啧称赞:“要说,还是我们家叶子好看。瞧瞧,娘从前服侍过的陆家小姐也要被你比下去了”
苏青叶笑道:“娘亲这话我可不信。我是你的女儿,纵使我穿着破头齿烂的衣服,你也会觉得我比旁人家的姑娘好看,如此偏私的话,当真做不得数的。”
苏青叶满以为是常雪玲偏向自己的话,却在到了宁家的时候当了真。
只见一屋子穿金戴银、珠围翠绕的小姐站在苏青叶身旁都不及她耀眼,小姐们这才知道,并不是越值钱的东西往身上堆那就越好看。有几位甚至还偷偷摘下头上繁复的钗环,悄悄褪下了手上碧绿的玉镯。
与苏青叶的淡雅高贵相比,一旁穿着一身银红缕金袍子的宁瑶虽然看起来富贵逼人,却因她肤色较暗,穿着更显脸黑。且她身上叮了当啷的钗环配饰过多,一走动就似风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