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做得好大事!”
顾骜看着马风这边的阵仗,脱口就说了句煮酒论英雄的台词。
倒不是他拽文,而是确实觉得此情此景很恰当。
至今为止,顾骜对马风人生的干预,仅止于帮他提前五年考上大学而已。此后一年半,他基本上没空干涉马风的发展,也不想干涉。
现在看来,有些人天生就是能折腾哪怕采取放养策略,照样能闹出些成就来。干涉过多,说不定反而加重了蝴蝶效应,点歪了别人的科技树。
后人评说马风如刘备,御下画饼神乎其技,使人乐为其卖命。
小马如曹操,唯产品体验是举,用人无情,靠狗咬狗内部竞争。
李老板如袁绍,当初北大文凭、超链分析专利双重加持,光环堪比“四世三公”。可惜好谋无断,对的生意没魄力n,明知有商誉隐患的现金奶牛又没魄力整改,最后连来个陆琪都免不了田丰沮授的下场。
至于小而美的丁三石,且算个自耕一亩三分地的孙仲谋吧。
雷张程刘碌碌之辈,何足挂齿。
如今以顾骜亲眼所见,他觉得后人总结的禀赋非常贴切。
靠区区一个英语角,几百块钱的利益,马风竟然就团结了十几人唯他马首是瞻,还没人跳出来吵闹利益分配不均
顾骜自问可以开挂赚到马风几十倍的钱。但论笼络人心,他自愧不如。
估计地球上不会有比马风更牛逼的了,只可惜原本的时空,没人能把马风请去当,实在是一种资源错配的遗憾。
“顾哥你别寒碜我了,有你在这儿,我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大事。”马风被顾骜的夸奖说得很不好意思,挠头羞愧道。
他非常服气地给顾骜引路,还特地拉了张茶室里最好最干净的沙发,请顾骜坐。
“今天是真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了。本来自己搞了这一摊子事儿,觉得在学生里已经算了不得了,还想暑假里跟你显摆下,现在比比完全不值一提呐。”
旁边还有一堆英语角的积极分子,不知道怎么称呼顾骜,在一旁远远地干瞪眼。其中一个瞅了个机会扯了下马风袖子:“马哥,这位顾同学怎么称呼来着?”
马风立刻就摆起脸色来纠正:“记住咯,以后顾哥面前直接叫我名字就是了!”
顾骜坐那旁观,有一种看沪江滩的即视感。
每当马仔当着许文强的面喊丁力“力哥”,丁力都会教训:“文哥面前没有什么力哥!”
看气氛有些尴尬,顾骜连忙和蔼了一下:“大家别拘谨,我是小马的中学同学,在京城念书,公差路过钱塘就来看看他,没别的意思。”
“顾哥好!请顾哥用茶!”一个男生立刻给顾骜沏了一杯茶。
“请顾哥喝藕粉。”马风的准女友闻莺亲手给顾骜调了一盏藕粉。
“顾哥我帮你剥核桃,放心我手洗过两遍肥皂了,而且我是拿小锤子锤的。”另一个看上去手指纤细的女生,自告奋勇帮顾骜剥干果,还特地强调自己不是拿牙齿咬的,不脏。
搞得顾骜很不好意思,连介绍自己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幸好,在场的十几个马风的同学里,总算有特别关心时政、喜欢指点江山,属于那种人人日报每期必看的。
然后那人就想起从茶室的报刊架上拿过一张上期的人人日报,对照了一下。
“啊,顾哥您叫顾骜对吧?我就知道,上次这期报纸上刚有你的照片,我说看着眼熟呢。您是参加了广交会立功回来的吧?”
马风连忙夺过报纸,然后亲自把顾骜曾经的辉煌业绩简单吹嘘了一下。
一边吹,连马风这个转述人自个儿都觉得与有荣焉。
短短半分钟,让所有师专的同学肃然起敬。
毕竟他们只是三年制的大专生,跟顾骜这种外交学院的学霸简直差太远了。
闹腾了好一会儿,马风才有机会问起顾骜的近况:“顾哥,报道出来的时候你还在粤州呢?这几天全国到处跑累坏了吧。”
“没什么,其实回程坐卧铺已经算好的了,一点都不赶,最近又歇了几天。”
顾骜谦虚地说,内心也被勾起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于是掏出从香江买回来的煤油喷射打火机,点了根前阵子拿卢布外汇从古巴进口来的哈瓦那雪茄没有雪茄剪就用茶室的普通剪刀剪,摆个麦克阿瑟将军的,开始忆苦思甜,
“相比之下,去的时候那才叫急,粤州那边临时说第二天一早就要跟美国能源部的官员谈判,缺又懂技术又懂法律、商务的谈判人员。
偏偏京城飞粤州的航班当天已经没了,部里临时问空军借了架二线的图4轰炸机,我坐炸弹舱里就去执行任务了,半宿没睡好。
幸亏普莱克斯那个工程师够菜,第二天我浑浑噩噩地还是把他驳得体无完肤,算是幸不辱命了。要我说,咱就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珠宝的心呐。那个被我喷输的美国工程师,听说一星期赚3000美金呢。”
马风完全懵逼了,不知道怎么接口。
他很怕自己在小弟们面前丢脸。
可是愣了足足半分钟后,他第一个醒过来,飞快地转身一看,才发现其他人还处在灵魂出窍的下。
原来大伙儿都只是在小孩子过家家呢。
“那您这车也是这次立功后国家奖励、你爸厂里给你配的?”马风试图打破尴尬。
“那倒不是,这次立功的钱还没到手呢。这是上次给朝鲜和罗马尼亚人的单子的奖励要不是拿了卢布,谁买苏联车呢。”顾骜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
马风已经不敢再往下问了,他怕顾骜身上再冒出一堆都市传说。
不过他也坚定了信念:永远永远,不能膨胀!要有逼数!千万不能因为自己单打独斗取得了点成就就骄傲!
一定要一辈子抱紧顾哥的大腿、给顾哥打工、肯定比自己单干赚得多!最终成就更高!
“对了,给你带了点礼物,不少是卢布买的苏联货古巴货,还有点儿港货,都车后备箱里呢,你自己分分吧,不值什么的,就图个新鲜。”
顾骜恰到好处地敲打了马风,免得马风因为过于顺风顺水,而失去了历史上的成熟和韧劲。
也把那些围着他试图打探外面世界见闻的马仔,打发了一遍。
然后,他总算有机会单独跟马风静静,和蔼地视察马风近期的成就。小弟们也很有眼色地先退到外面,找外国人义务练口语去了。
“行了,我的情况也都了解了,别拘束,说说看你最近都整些啥吧。”
“我就瞎搞弄了个英语社,练口语,稍微做点儿义务涉外导游,再翻两个小说译制片什么的,给出版社制片厂接私活。目前核心成员就四五个。还有十来个是临时接活、交翻译稿的时候一手拿钱,不接触社里的账目,也不了解全局情况。”
马风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自己的事业进展。
闻莺在一旁微微取笑:“顾哥你不知道呢,前几天风风还说他手下有十八罗汉,说暑假等你回来要让你见识见识。是今儿临时看到你的阵仗,才缩了。”
马风脸一红,偷偷拍了准女友一下:“别说了!那是我前几天不知天高地厚。”
顾骜始终听得云淡风轻,他知道“此十八罗汉”自然非“彼十八罗汉”,人员构成和能力也完全不同。只是因为马风这人自己有此恶趣味,所以不管拉到哪一批小弟,在刚刚凑够规模的时候都会这么喊。
最后,他笑着评价:“那比我有牌面了,我虽然钱多,可都是跟技术打交道,帮大国企和外贸部委打工,赚点劳务费而已。论管人,我可没你这么大团队。”
“顾哥,这一点都不好笑。”马风颓废地说。
“没跟你说笑。”顾骜打断道,“不过,你考虑过形势没有,如今做这些营生,有政策风险么?赚几块钱野导游外快倒也罢了,译制片和引进外语小说,是能这样碰的么?”
顾骜对这一块不了解,也没关心过,所以确实是今天跟马风碰头,才注意到这门生意的。
印象里,他总觉得这些事情有些危险。
然而马风的回答却很是肯定:“安全啊,怎么不安全,我一没大规模雇佣,二没投机倒把。都是同学们自己做外语作业,做好后我看看作业能不能废物利用,回本点笔墨本子的钱而已么。
再说了,我现在也跟你学乖了,经常了解政策的好吧这个月开会刚刚说了,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接点活也是响应号召嘛。”
说着说着,马风还反过来给顾骜科普了一些近期的政策。
79年年中,国家的开放程度确实又迈了一大步。
比如刚刚讲的“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
以及下个月会正式设立深市等特区,
还有几乎与之同步的“允许知青直接返城”政策。文件都已经出来了,只是还没到生效日期
这几步结合在一起看,说明国家是希望大家灵活找事情做的在77和78年,虽然知青也能返城,但那必须是考上了大学的,或者城里有单位愿意接收你的比如国企招工,你才能回城。
如果没有工作、读书的单位去向,原先是不允许回来的。
而现在,则第一次放开了“没单位要你,你也能自己回城”的口子。
这意味着今年就会有几百万积压在农村的人口会涌回城里,国家自然要允许这些人自谋出路,也就促进了直到年为止的宽松经济政策。
顾骜赫然发现,他帮马风提前了5年人生进度,却似乎并没有给马风的折腾轨迹制造什么麻烦经济发展的松紧,是有周期性的。如果投机厉害、治安变差,那就像82、那样紧一紧。如果失业严重、解决吃饭要紧就先松一松。
本来马风或许要赶上85年之后重新放宽的起飞期,而现在提前了数年,貌似环境还是恰好一样。
顾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后世的互联网创业大潮,也是六年左右一个爆发式出英豪的周期。比如99年成立了这一波,05年出了,11年再有移动互联网大潮,再过六年则是人工智能风口。
盘整,复苏,起飞,爆热,泡沫,寒冬,一年一个刻度,一次次轮回,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
顾骜只是把马风的人生轨迹,提前了恰好一波周期,只要他该寒冬的时候低调点,有逼数,就能成长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