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几只跟着伙夫来到前线的公鸡“哦哦哦”地叫了起来，尖利的叫声仿佛是有人提着刀卡着它们的脖子。东方的地平线上，许是知道了今天将会发生一场惨烈的战役，就连朝阳，也映射着鲜血的红色，红到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会有血珠子滴下来一样。

晚春的季节，蚊虫也开始多了起来，随手拍飞一只虱子，力牧掀开帐子，拿出一截柳枝掰断，就着帐门口水桶里的水洗漱起来。

凉了一夜的水刺激着力牧的皮肤，却让他变得更为清醒。

一阵车轮的辚辚声传来，黄地已经坐上了戎车，“上仙，来一起用朝时吧！”

力牧没有过多推辞，坐了上去。

朝食不过是一碗简单的粟米饭配一叠菽酱，很快便吃完。黄地放下手中的陶碗，向力牧说道：“上仙，今日乃我有熊氏的国运一战，余自当立于前线以激励士卒，坐镇中军，调节旗鼓号令之事，就全交给上仙了！”说完，深深行了一礼。

力牧赶紧回礼，抬起头，两人相视一笑。

戎车很快来到了外营普通士卒驻扎的地方。只见许多士卒按照伍什的编制排好队，也在领取朝食。士卒门看到黄地的戎车经过，纷纷敲着木碗高呼万胜，一下子，震耳欲聋的欢呼就像浪潮一般涌来，不过黄地只是泰然自若地向大家挥了挥手。

寨门口，风后等数十单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见到黄地的戎车到来，众人齐齐与马上参拜，力牧也给了风后一个鼓励的眼神，风后则微微颔首。

食过朝食之后，各屯士卒陆陆续续开拨出营。对于这些底层小卒来说，他们只知道敌我双方兵力相差不大，再加上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个个信心暴涨，根本不怵神农氏。

但是那些小族长，知道的多了，反而更加害怕，因为直到现在，黄地也没有告诉他们这一仗要怎么打。其中甚至有几个小家族已经商量好了，一旦黄地命令他们强攻渡河，他们便会直接倒戈。

就在各家族心怀鬼胎之时，黄地排出的引导官到了。所谓引导官，就是一个战前的临时职位，他们会按照主帅的部署将部队带到相应的地方列阵。

待大军行至距渡河浅滩五里处的高地时，力牧向身边的传令兵点了点头。很快，旗帜挥动，鼓角齐鸣，大军随之止步。各百人队在引导官的带领下进入了预定的布阵位置。

很快，那些小家族包括五个中等家族的首领就惊奇地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居然是中军！

一众小部落的人嗡嗡嗡地议论起来，满是兴奋与不可思议。中军是什么？护卫大纛，协调两翼，是军阵中最重要的位置，放在这个位置，摆明了是不会让他们强渡阪水了！

而真正的数千有熊氏士卒则被安排到了两翼，这些士卒皆是有熊氏本部，训练多年，战斗力最强。而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兵种——战车则被布置在军阵后方，只是数量显得有些少。

从河北军的望楼上看，河南军的阵列比较拥挤，方阵之间缝隙很小，这样战车也不可能从阵中冲出，苏面揉了揉眼睛，不由大笑起来：

“那黄地小儿根本不知兵！战车调转困难，只能直冲，他将战车放在阵列后方，定是想要从步兵阵中冲出。但是他又把步兵阵线布置得如此紧密结实，我倒要看看他的战车怎么出来！”

身边一众将校皆哈哈大笑起来，只有蚩尤沉吟不语，他想了想说道：“河南军的步卒怎么只有八千人左右？他们敢来挑战神农氏，却连兵力都不足？”

然而苏面，包括一众河北军将领并不在意：“有熊氏才多少点儿人，他们就是知道我们和你们九黎停战了，知道自己要倒霉了，过来拼一把，哪有多少底气？”

然而蚩尤并不罢休，继续提问到：“浅滩过去是一片开阔地，河南军占据了唯一的高地，而且两翼多有森林，万一有伏兵杀出……”

蚩尤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面打断：“那一左一右两片森林离高地太远，若真有伏兵杀出，我们完全有时间反应。再说，是有熊氏进攻我们，我们据寨而守不就行了，他们才是进攻方啊！”

蚩尤一愣，对啊，河南军才是进攻方啊！可是他又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一直忽略的，可惜就是想不起来。

难道是那个？蚩尤刚要说话，苏面就开口了，“你想说那个一人成军的事？没关系，我有对付他！”蚩尤顿时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之间几十骑越过阪水朝河北军营寨奔来，停在一箭之地，为首的一位将军喊道：“河北军大将军苏面在吗？”

苏面从望楼上探出了脑袋：“我就是苏面，你们……”

只见数十名骑士齐刷刷跳下马，撩起衣服的下摆（当时没有小内内），顿时一片嘘声响起。

最要命的是力牧还要求他们喝了两碗水，所以此时众人的“弹药量”都很足。

带队的风后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了，虽然他们是来骂阵的，但是他感觉这样一来，以后在有熊氏他也不能见人了。

当然，更愤怒的是苏面，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把拍碎了望楼的半边栏杆。但是他还在克制着，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有熊氏无缘无故来骂阵，多半是想吸引河北军过河野战，苏面不想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到战事，所以还能克制。

但是风后可不会饶过他。一群人再次上马，风后站在最前方，扯着嗓子大喊道：“苏面，背主狂奴尔！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边说，风后一边在心中感叹着：力牧啊力牧，你写的这些话也太狠了吧！

还没等苏面有什么反应，风后一声呼哨，众骑驱马向前，在奔驰中向着苏面所在的望楼扔出一轮投矛，紧接着控马转身便跑。还有两个落在后面的士卒，拍了拍撅起的屁股。

苏面霎时间面白如纸，大喊一声：“点兵，给我点兵，全军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