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达始终一句未言。
他神情凝重地靠着一粗壮的冰锥旁,耷拉在眼睑边的刘海怎么也不能隐藏那晦涩莫名的眼神,嘴角抽搐着……
如果……刚才他没有奋力踹开苏妄,此刻埋在雪里的会是他。
是他啊!……
他会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在这鬼地方长眠。
尸骨无存。
人性都有弱点,更何况,在这生死时速的一刻,谁也逃脱不掉。
……
……
火折子缓缓燃尽,洞内又陷入一片漆黑。
肖思瑶整个靠着冰壁,急剧的喘息在这一片寂静里像是死亡边缘的最后挣扎。她涨红了一张脸,汗水趟过伤口,她的小脸已麻木,感觉不到疼痛,流进脖颈,在这冰天雪地里冷得瞬间一个激灵…
温先生仍旧一副戒备的姿态。
面前的女人是个疯子,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死在这疯子手里!
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洞内压抑的气息萦绕着每个人。
……
……
“哧。”
又是一阵火折子的响声。
火光,意味着希望。
黎晚舟捏着火折子,环顾了眼四周。
这个洞真心不大,还好黎晚舟身体小,若是他们四个再加苏妄,位置的确是嫌紧凑了。
现在苏妄没在,肖思瑶同温先生干的一场仗,基本是施展不开拳脚的,倒更像是两个学生打架似的,你压着我,我压着你。
肖思瑶打得疯怔了,哪还管得上男女之防?双腿摁着温先生一顿猛揍……
挂在洞壁上的冰锥因为两人的不小心触碰,也是碎了一地。
这样看去,分外狼藉。
黎晚舟分析着事实,说:“外头的雪那样大,洞口被堵住了,咱们要坐以待毙,也相当于被活埋了……”
她的话才毕,八达猛地掀了掀眼睑,这洞如此之小,别说没有吃食,就算有,他们也得活活憋死。
他那双厉眸里流过嗜血的光芒,立即意识到,在这儿没有朋友,有的只可能是敌人!
若是万不得已,他要做最后死的那一个。
温先生开了口,牵动了嘴里的伤口,说话也没那般利索,骂道,“我他么就当被只狗给啃了…”
肖思瑶动了动酸爽的身子,琥珀色的双眸厌恶地凝着他。
妈的,送她啃,她嫌脏。
“姓肖的,别把自己想的这么高尚,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制高点来指责我们,这生死攸关的大事,换了谁,都一样!”他越说越大声,音量的不自觉提升,仿佛是在掩饰心头掠过的那抹心虚。
他为了能活下来,他没错!
更何况,并不是他一个人这般做了!
还有始终未置一词的八达。
你看,人都是一样的!
他就是见不得肖思瑶那眼神,那眼神里漫天的嘲讽,如一把把尖刀,凌迟着他的尊严。
肖思瑶勾唇不语,瞧着他就像是瞧着一只跳梁小丑。
温先生的心纠结成一团,熊熊烈火般燃烧着他的理智,八达是个粗人,可他的确是饱读了诗书,也正因为这些诗书,他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快感…
它们就如一道无形的枷锁,箍着他的心脏,难以呼吸。
……
肖思瑶冷静了几秒,哑着嗓子说:“晚舟,洞口的位置应当就在你旁边?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想要活着出去,在雪凝固之前立即挖出一条通道!”
黎晚舟听着她有条不紊地分析,点点头,“那我们说干就干?!”皮皮读书网pps
“小不点,这事交给哥哥来做!”八达说。
他自称自己为哥哥,镇定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黎晚舟几不可察地皱皱眉,让了让位。
八达徒手往里头奋力掏雪,温先生踌躇了会,加入行列。
黎晚舟同肖思瑶做后勤,将雪往洞深处送,前头挖了一段,他们的身体就往前挪一段。
四人默契又各怀心思地机械地挖着雪,为自己谋求一道生路。
……
……
巳时。清心堂。
云凌疾步推门而入,春风和煦,几缕春阳调皮,紧跟着他的步伐入了堂内,想要窥探内里一二。
云凌急切道,“云锦师兄,你怎的还坐在这儿?思瑶她们都已入了复试了,你不去瞧上一眼?”
今早也不知怎的,竟然贪了懒,都没赶上复试开幕。
他的眉宇间夹杂着懊恼,索性探探运气过来寻师兄一道前往,竟没想到师兄竟然也在……
莫不是师兄同他一般,也贪睡了?
还好今早没有早课,否则,不知师父要怎么罚了……
案几上的茶香四溢,是刚上的春茶,闻着自带一股子青涩之味。
云锦淡然自若地坐在那儿,撑着脑袋,漆黑的眸子掠过急不可耐的云凌,心里头正堵着呢,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白瓷杯壁。
云凌见他一大清早就像吃了苍蝇的俊脸,疑惑地问道,“不是,云锦师兄?你心情不好?”
“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
除了那只能将他活活气死的小妖精,还能有谁?!
云锦给了他一个你不算蠢的表情,没说昨晚上干的幼稚事,当着肖思瑶的面干了整只烤鸡,整完回来心情更蔫了…
小妖精被他拐上清云观,那是放了一百个心。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现在和她离得可近了,他就不信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更何况,他们还是天地可鉴的夫妻,感情的事那便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的事。
他不着急,小妮子总有一天会懂的。
然,苏妄那小子竟然追上了这清云观!他们竟然还坐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
他都没和她一起看过月亮,数过星星呢!
复试?复试有什么好看的?
他已经知道他们是一个组,难不成看他们共患难?!他才不去,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他思索着,语气简洁明了,拒绝得一干二净,“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云凌一噎,顿了几秒,“真不去?”
云锦看他,眼神里的神情比真金还真。
云凌猜测:“师兄,你们该不会是闹矛盾了?”
云锦不言。
云凌挑挑眉,“师兄,不是我说你!你不说追思瑶,思瑶怎么知道?人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再说…”他瞥了眼他那阴郁的脸色,最终闭嘴没提他大半夜抱回个男人的事。
云锦深邃的眸子盯着云凌,没动…他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云凌清清嗓音,顿了顿身子,“那……我去瞅一眼就回来。”
云锦点头。
云凌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才至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阵残渣摩擦着木质地板的清脆响声。
这响声止住了云凌的脚步。
云凌猛地回头,便见云锦俊脸上一闪而逝的痛楚,手里的瓷杯已摔了个粉碎,他忙又折了回来,“云锦师兄,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刚还好好的呢!
云锦额上冷汗涔涔,神情蓦然变得肃穆,问,“复试开始多久了?”
“差不多也有1个时辰了。云锦师兄?你……”
云锦起身大步出了情心堂,说了句,“我去看看。”
刚刚心口处的疼痛传至四肢百骸,他一向康健,这疼来自哪儿,不必多说。
三瑶,怕是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