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看着伤兵满营,和大家衣袍上也不知是别人,还是自己的鲜血,一双乌眸中,闪出奇异的神采。
“开城门!”
什么?
所有人都愣了。
美娘抱着心爱的瑶琴,美丽的脸庞上,是无比的坚定。
“开城门!”
大家忽地明白,她是要亲自以身犯险,替大家拖延时间了。
可这样,这样太危险了!
“少夫人!”
但美娘却眸光雪亮,红唇紧抿的再次坚定重申。
“开城门!”
于是,当虞亮正要指挥着这群土匪强盗,再次架起云梯,北城城门,忽地打开了。
在身后一片火把的映照下,一位紫衣美妇坐在八个青衣小婢抬着的肩舆上,不带任何兵刃和护卫,就这么悠然出城了。
她们的脸上,身上,干干净净,不染半点血腥。
就象本该在自家后花园里,对月赏花的丽人,走错了地方,出现在众人面前。
又象一幅美丽娟秀的工笔画,就这么突兀的强行闯进这片刀山血海里。
“林美娘,你搞什么鬼?”
虞亮沉不住气,到底发问了。
可回答他的,是一串悠远清亮的琴声。
美娘素手撩拨着琴弦,悠然笑道,“今日正值中秋佳节,明月当空。虞大人却是这么大煞风景,带着人打打杀杀,弄得满城不安。我特来送上一首明月曲,消消你们的戾气。”
“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虞亮冷哼,那阴冷笑容在明净的月华底下,现出几分恶毒。
“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你的男人,汉王殿下,已经死了!他是被皇上下旨,赐死的!”
什么?
城门上下的官兵们都愣了,要是汉王殿下死了,他们还拼死拼活的为什么?
“若是识相点,你们就快点投降,本官还能保你们一条性命。否则等到二皇子登基,你们就全都是造反作乱,要灭九族的下场!”
他这一番危言耸听,原以为能说得人心浮动,谁知美娘却是放声大笑起来。
“可笑啊可笑!这简直是我平生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虞大人,你把大家都当成傻子么?皇上为何要赐死汉王殿下,你有尸首为证么?若是没有,就这么红口白牙的咒人死了,谁信啊?”
“再说了,就算汉王殿下死了,可你拉着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一群山贼强盗前来攻城,任凭谁做了皇帝,能鼓励你这样作为?”
“要说湖州是汉王封地,兴许还怕有人造反作乱。可咱们芜城,却是江州的地盘,跟汉王殿下没关系!哪个帝王吃饱了撑的,要一群强盗来抢劫自己的子民?”
虞亮被她这连番问话,给问得哑口无言。
而美娘身后的官兵们,却是士气大振!
对呀,
就算是汉王殿下涉及到皇权之争,但他们守卫芜城乃是本份。
保土尽忠,有什么可说的?
又不是两军交锋,打土匪强盗还需要理由吗?
再说汉王也不一定就出事了,就算真出了事,他们守卫家园也是天经地义。
所以才不上这小人的当!
而美娘稳定了本方军心,又冷笑起来。
“小妇人不才,倒想问问你身后的诸位山大王们,虞大人究竟许了你们多少好处,才哄得你们前来卖命?”
“回头这位神机妙算的虞大人,只需要在暗中埋伏一队士兵,等到咱们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叫那队人出来,把咱们齐齐杀了灭口。如此一来,是非黑白,岂不全由虞大人一人说了算么?”
“强盗攻城,守城官兵不力。是你虞大人力挽狂澜,出奇兵平定叛乱。回头虞大人定可借此,在皇上面前夸一回功劳,立一大功!”
“真是好计谋啊,好计谋!”
那些山贼强盗听着齐齐变色,觉得甚有道理!
这些当官的,都是上下两张嘴。哪个不是能言善辩,特别能哄人?
万一这个姓虞的,就是利用他们,骗他们来攻城的呢?
虞亮没想到,他想动摇美娘这边的军心不成,却被美娘反过来,动摇了他这边的军心。
而且就象他看穿美娘的虚张声势,美娘也字字句句,正中他的心事!
可问题是,他能看穿美娘,却说服不了这些山贼强盗,只能焦急辩解,“你们别信她,别信她!我都跟你们站一边了,如何会帮她不帮你们?”
可美娘顿时冷笑,“那虞大人倒是解释解释,为何明知会有危险,还要派俞秀秀来我家中行刺?让她丧生在自己的旱天雷之下,这难道不是你算计好的?”
什么?
俞秀秀死了?
群盗哗然。
比起虞亮,他们肯定更信任同属一个阵营的俞秀秀啊。
怪不得一直没看到她,竟是死了么?
虞亮急了,“你少胡说!她是自己要去向你寻仇的,关我什么事?”
呵,美娘顿时机敏的抓着他话里的把柄了。
“虞大人说得对啊!”
“俞秀秀是自己愿意来的,你只是明知她会死,不说而已。”
“就象你身后的这帮人,肯定也是他们自己想来打劫的吧?关你什么事呢?回头就算被官兵擒拿,一网打尽,不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这下子,那帮强盗和山贼更加不信了。警惕的盯着虞亮,戒备十足。
虞亮无法,只得道,“你们不要上她的当!她的目的,无非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罢了。就算我不值得信任,但你们的目的,不就是进城打劫么?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你们抢完了,尽管离开,难道我还能一个个把你们逮出来不成?我又不是没有把柄在你们手上,何苦要弄得两败俱伤?”
这番话,说得那些强盗山贼又蠢蠢欲动起来。
确实,他们千里奔波只为财。
死不死俞秀秀,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要抢一票就走,往深山老林里一钻,谁抓得住他们?
眼看这些强盗目露凶光,又想围攻了。美娘乌眸一紧,却忽地只觉腹中一痛,肚里孩子不安生了。
她当然知道,今日过得委实太过激烈,自己早该到了要休息的时候,却没能好好休息。还一直紧绷着神经,各种周旋。孩子忍到此时,才来抗议,已经是很懂事了。
但是孩子啊,你能不能再多给你母亲一点时间?
千万不要闹腾,等过了今晚再说吧。
所以美娘暗吸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双手抚上琴弦。
“既如此,那就且听我奏一曲。想来的,尽管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