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双河镇,重阳当日。
美娘对她那个贪心上当的爹和小舅舅,没有半分同情,但对无辜中风的外祖却很同情。
特特在街上买了过节的东西,又赶过来帮忙,却见大舅大舅母一家也来了。
当然没人通知他们,只重阳又是敬老节。身为晚辈,只要有心,都会准备了礼品,探望老人。
谁知家中突遭大变,二人又气又怒,已是发过一回脾气了。
这会子见到美娘,大舅方朴只剩埋怨。
“就算他们不说,美娘你怎不使人来带个话?难道大舅舅是外人,这样大事也说不得?”
大舅母方涂氏,容长脸上虽带着泪痕,却已冷静下来,“你怪她有何用?难不成要她个小姑娘做恶人,四处讨人嫌?”
方朴不作声了。
方涂氏径直问美娘,“若是那钱要不回来,会怎样?”
方老娘是个糊涂人,说不清楚。方老爹又说话艰难,林方氏买菜去了。所以他们只知出了事,具体情况却不甚明了。
美娘直言,“既然圈套是刘家布下的,定然不会善了。外祖的田地房产俱被抵押,我爹虽不肯说,但我估计家里那房子多半没戏了。若是全都要不回来,我自己也能找着去处。只外祖外祖母,恐怕就要靠大舅母和大舅舅了。”
她没提林俊仁夫妻和方勤,就是一种表态。
方涂氏心说怪不得如今人人都赞这丫头好,确实明白事理。那她也不来虚的,直言道。
“二老我们肯定会管,但我方才问过,爹如今的药钱可不便宜,每月都得一二两银子。短期我们可以负担,可长期,就得兄弟姐妹几个一起分摊了。”
美娘从前她只觉得大舅母为人有些寡淡,不太爱搭理人。如今看来,却是能在关键时刻撑起事的。
她点头同意,“应该。我家要是爹娘哥哥一时出不起,我亦可以分担。”
方老爹待她不错,方老娘虽是个糊涂人,却很疼孩子,小时也带过她。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美娘是愿意的。
方涂氏看丈夫一眼,“小弟那里,我的建议是让他卖身为奴三年,且磨磨性子。否则只怕吃不到教训,往后还要再犯。”
美娘十分赞同。
就那个游手好闲的小舅舅,实在需要好生管教。
可方朴迟疑了,“这,这不好吧?”
方涂氏冷道,“就他那三天打渔,两天晒的性子,若不卖身,你说哪家铺子肯收?你可别说又塞到我娘家,到时反惹得亲戚们翻脸,很有意思么?”
方朴又被堵回去了。
他这人倒也勤快厚道,只没啥主见,就得有个刚强的媳妇提着点。
美娘不愿见大舅母一人做坏人,便道,“长辈的事,我个小孩子不该插嘴。不过却可问问外祖的意思,外祖,您同意吗?”
方老爹艰难的轻轻点头,费劲的挤出一个字,“好”
这就够了。
方涂氏道,“爹既然听得清,那媳妇还有一事请您作主。大姐那里我不要她出钱,但从前娘家给她的嫁妆,我要她拿出四五亩地的田产,给爹娘花费,可使得?”
看方老爹那费劲的神色,美娘代他道,“外祖说,要一半,十亩。”
葛方氏当年出嫁时,硬要走了当时家里一半田地,足足二十亩作陪嫁,本就不合规矩。如今娘家遇到难处,也不要她还,只是要一半收成,也没什么不对。
方涂氏点头,“那媳妇这就去办了,正好咱们一直住在娘家也不象样。我回去找爹借笔银子,典所大些的屋子,就把爹娘接来一起住。你就留下来照顾爹,明丫我带回去,先搁哥嫂那里看着。”
看她竟是要孤身带女儿去办事,方朴把她拉住了,“可你,你这才刚四个月”
“大夫都说,胎已坐稳,我心里有数。美娘,我上回没来你生日,也是因为才坐上胎,怕不稳当,你可别生气。”
美娘扫过方涂氏微凸的腹部,连忙贺喜。
自明表妹出生,到如今快六岁了,大舅母一直没动静。如今能再添丁进口,实在是好事。
“要不大舅也跟着你回去吧,这里我们忙得过来。”
方老娘听说媳妇又有了身孕,也不肯让她操劳,连方老爹都唔唔指着,示意自己没事。
于是最后,还是让方朴陪着娘俩一块走了。
只是走前,方涂氏瞥着后院那柴房里的人影一晃,目露不屑。
美娘假装没看到,只宽慰着方老爹,“瞧见没?您就快有大孙子了。可得好好将养着身子,往后小弟弟还得叫爷爷抱呢!”
方老爹呜呜点着头,满脸喜色。
在连日的打击下,一家人总算有了个笑模样。
此时,林方氏才假假的提着个菜篮子出来,身上还沾着柴房的稻草。
她也是怕被弟弟弟妹骂,硬是在柴房里躲了半天。
还不等她假模假样的说几句,那开饭铺的黄家小郎带着叶蓉赶来了。
“婶子,你快回家看看吧。林鹏哥回来了,还带了客人。”
哟!
到底儿子要紧,林方氏没注意叶蓉说话时的古怪神情,放下菜篮,赶紧要走。
可出了门,却发现女儿没跟出来,反跟叶蓉在那儿说起悄悄话。
“你,你怎地还不走?”
美娘冷道,“哥哥好手好脚,有娘回去招呼就够了,我还得在这里帮忙煎药做饭呢。”
林方氏这才意识到不妥。
到底亲爹病着,还是重阳节,哪有丢下老人,只顾儿子的道理?
“那我先回去瞧瞧,若没什么事,一会儿带大郎过来。”
美娘淡淡回绝,“不必了。娘今天买的菜也不多,若哥哥来,又不够吃了。若是有心,让他回铺子前,来瞧一眼就是。”
光吃不干活,来了当少爷吗?
况且依叶蓉所说,林鹏,似是摊上事了。
林方氏匆匆走了,等回了桂花巷子,就有不少邻居望着她,笑得一脸古怪。
林方氏心中不安,赶紧进了家门。
就见除了美娘上了锁的小房,家中竟是厅房大开。
他们夫妻俩的屋里,还有一对衣衫邋遢,形容委琐的中年夫妻在翻箱倒柜,品头论足。
一时说这个不错,一时说那个更好。又算计林家有多少家底,该讨要多少钱。
看他们两双脏手,乱摸乱碰,林方氏又惊又恼。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我家来了?快出来!”
谁知那家的男人,油头滑脑的望她一笑。却是当着她的面,将林俊仁的一件玉扳指收到了袖里。
“亲家,你好啊!这个给我,就算见面礼了吧。”
亲家?
她家哪来的这样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