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转头,却见是小舅舅方勤。
美娘顿觉奇怪。
小舅舅回来,应该是迎面,怎么从背后出来了?除非他早回来了,却没进屋。那躲在巷子里干什么?
方勤站在暗处,冲她低声招手,“美娘,你把灯笼吹了,过来舅舅有话说。”
暗巷,不能去。
美娘警觉的反退了一步,“有什么话,舅舅出来说。”
方勤面现急色。
她手上那么亮的一盏灯笼,周围还不少人呢。
“你过来!”
美娘越发觉得不对,可背后忽地一股大力,竟是将她用力一推。
“你舅舅叫你,你去就是。又不会害你,啰嗦什么!”
是林俊仁,亲自出手了。
当着人面,将女儿推进暗巷。方勤抓紧时机,拿个小竹筒一吹。
一团白雾喷到美娘脸上,她想闭气,却已闻到一股浓香。还来不及张口呼救,就昏迷过去。
“嗳,这丫头怎么突然晕过去了?”方勤藏起竹筒,贼喊捉贼。
路人一时没看清,好心过来问,“要不要帮忙送医馆?前面就是。”
林俊仁却把女儿背上就走,“不必了。我看她只是困了,回去睡一觉就行。”
路人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
林俊仁凶道,“难道我的女儿,我还会害她?你是不是想趁着天黑,占我女儿便宜?”
这话说得旁人都不好上前,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林俊仁和方勤二人,背着美娘,匆匆消失在暮色里。
全不顾那灯笼跌在地上,很快烧成一团黑烬。
天色愈暗,县衙书房里的灯火,却愈发明净。
今儿虽是重阳节,韩彻却没有歇息。
双河镇虽无大案要案,让他发挥专长,但他仍希望在这为官的几年里,为当地百姓做些好事。
所以近日,每晚都抽空整理本地的老卷宗和县志,希望能找出些门道。
因他实在不想,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
连美娘都能激励起镇上妇人们的上进之心,难道他读了那么多年书的堂堂一介朝廷命官,却做不到吗?
忽地,门外传来咕咚声响。
韩忠父子忙出去看了,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也不知是闹猫,还是闹老鼠。二人回来时还商议着,要不等夫人来了,养几只猫狗。
韩彻嫌他二人太吵,赶他们去歇着了。
又看了好一会儿书,直听得二更的梆子响起,这才打着哈欠回房。
关门上床,才躺下,韩彻就惊得坐了起来。
有人!
起来点灯一看,韩彻愣了。
锦被之中,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不正是美娘么?
几乎是瞬息之间,韩彻就猜出大概了。
林俊仁挪用出去的官银,必然出事了。
他还不起钱,怕自己追究,索性把女儿送到他床上,望他帮忙遮掩。方才把韩忠父子引出去的动静,定然也是他在装神弄鬼。
此时,他若叫嚷,只怕正中林俊仁的埋伏。回头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可他若是不声不响,把小姑娘留下,那不更加说不清?
韩彻知道,此时自己应该生气,应该暴怒,应该想方设法,自证清白。
可凝视着小姑娘纯净美丽的小脸,他为何却有一份,隐秘的欣喜?
是的,
欣喜。
就算他竭力想欺骗自己,但胸口那渐渐汹涌的悸动,却如一头蛰伏已久,正要破笼而出的怪兽,一再提醒他。
他在欣喜,他在高兴!
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就开始喜欢这个美丽聪慧的小姑娘了。
如今,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家出事?
不过区区三百两官银,他替她还了就是!
只是林俊仁这样的爹,对小姑娘来说,就象个定时炸弹,太危险了。但也不好要他性命,不如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发配了吧。
或许,免了他的官职,赶回老家也不错。
留下小姑娘,自是不能当丫头的,太委屈了。
可惜也不能当正妻。
但,但可以当侍妾呀!
娶妻娶贤德,娶妾娶美色。
这样机灵美貌的小姑娘当侍妾,不是正好么?
韩彻忽地心头大乱,倒退两步,呼吸急促,不敢置信。
他不是一向讨厌嫡母那样的美貌女子么?
为何却会对美娘,生出这样念头?
可念头一旦滋生,就如秋天原野上疯跑的火,竟是不受控制,渐有燎原之势!
若小姑娘留在他身边,若能留在他身边
当修长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小姑娘娇嫩脸庞时,门被韩二牛惊喜的拍响了。
“老爷老爷,您看谁来了?”
韩彻才想训斥,却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相公,歇了吗?不着急,慢些起来。”
犹如铺天盖地一场大雪,火,熄了。
韩彻来不及多想,骨子里的本能,让他迅速放下帐子,挡住美娘,这才拉开门闩。
门外,是妻子王氏,那圆润可亲,却只堪称清秀的脸。
但这一刻,却宛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般,出现在韩彻面前,让他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决心。
都来不及问过两个孩子,他把妻子拉进房中,又关了门,隔绝了外人视线,这才一把将帐子掀开。
“这是方才,我属下一个书吏干的好事。正不知如何是好,且喜夫人来了!”
这一夜,美娘没有归家。
林方氏直到早起,被丈夫质问,才察觉此事。
“你是怎么管教的女儿?这么大的姑娘,一夜未归,象话吗?”
“我,我哪知道”林方氏捂起昨天被打肿的半边脸,赶紧往后躲。
林俊仁似生怕别人听不见,越发在院中高声吵嚷,“你不知道?你个当娘的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美娘彻夜不归”
他还想说些难听的话,谁知被邻居打断了。
不是叶氏,而是平素跟女儿关系一般的几家人,都站出来道。
“别乱讲!美娘才不是那不懂事的小姑娘,哪有当爹的,这样抹黑亲生女儿的?怕是有事,在熟人家耽误了一晚吧。”
“就是!我看,多半是在叶家。若不是,就是葛大娘家了。”
林俊仁还想说什么,却惹得邻居们都生气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自己害了美娘,才故意贼喊捉贼?否则怎么一大早的,四处嚷嚷,败坏女儿名声?”
“就算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各人家里都有姑娘,若要人家说我们桂花巷子风气不正,可如何是好?”
“你要想说美娘,为何不先说说,为何你儿子昨儿带回一个姑娘的事情?进巷子时,可嚷嚷着什么亲家女婿,大伙儿都听见的!”
林俊仁给噎得半字也不好多说,心想只等到了衙门,就有好看的了。
哪有猫儿不偷腥?
就算韩彻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这一夜人没回来,也没清白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