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在气头上,章希光摸索着出来道。
“晚上不说有先生到么?都赶紧吃饭,吃完了赶紧准备着。”
就在这样略显尴尬的气氛里,先生已经到了。
薛慎让薛良下车,他还得赶去白龙观上课。
升官还没发财的小薛大人,暂时还买不起高头大马。
只好买了头骡子,又从军伍里捡了辆淘汰的旧车,修修补补,重新搭个篷子,主仆俩凑合着也成了有车一族。
否则天寒地冻,这求学之路,就太艰辛了。
留下薛良和一张账单,小薛大人还得亲自赶车去上课。
苏栋捏着账单,难以置信,“三、三百两?!”
薛良羞于启齿,捂脸躲一边去了。
这是上回薛慎为了拜师请客,在三元楼欠下的账单。
他们,他们也不是还不起。只若是还了,这个冬天就太难过了。
小薛大人绿眸一翻,理直气壮。
“我虽答应师妹来教你们,又没答应不收钱。再说,不交点钱,你们知道的可贵么?这么多人,按人头平均,也不高了吧?以后每五日来一回,包教三字经、千字文和简单的算经。少说也得大半年工夫呢,再算下来,不贵了吧?”
你说呢?
再看看满院子被三百两震惊到的少男少女,还有象八婶章希光这样的老弱伤残,小薛大人打算冷酷到底的绿眸中,到底出现一抹心虚。
家贫求学的苦,他吃得不要太多。
可债总是要还的。
他堂堂一介官员,如今还是“名门子弟”,总不好让三元楼的伙计满城追债吧?
大不了等年底发了银子,再还他们就是。
于是小薛大人想想,勾勾手指头,“你来。”
苏栋警惕的上了车。
时候不长,又在众目睽睽之中下来,薄唇紧抿,却什么也没说,只把那张账单揣进了怀里。
“我明天就去还。都愣着干嘛?请先生进屋坐会儿,喝口热茶。你们赶紧收拾好了,过来上课!”
小先生薛良,对自家主子的无赖行径,深觉惭愧,所以也不嫌弃教学场地太过糟糕,反而很认真的准备起要上的课。
本给他预备了章家西头,接待过秋大姑的屋子。
项大羽还特意生了个火盆,拿香料烤得又香又暖,一应待遇比照秋大姑,完全没嫌弃这位小先生是个没功名的下人。
然后薛良瞅瞅,就把场地挪到了最冷的中堂。
往西头那一溜,给男孩子。
往东头那一拔,归女孩子。
这样一来,两边的人都能听得清了。
唯一,就是他冷了点。
但他没说,只在上课前,笑着给这些少年科普了一下男女大防,君子不欺暗室的道理。
然后苏栋直接抱出自己的铺盖,挂在中堂门上,厚厚钉了上去。
章希光也打开自己房门,放女孩子们进来坐。要不,人就只能从中堂挤到院子里去了,那就太冷了。
但即便如此,象八婶她们,还是挤不进来的。
不过她们都很主动的表示,自己年纪大了,也学不会,就负责看门看灯看炉子里的火好了。
可当薛良清清嗓子,开始讲他人生的第一课时,所有的人,包括守在外头的八婶她们,全都紧紧的闭上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动静,一起静静听小先生上课。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是千字文开篇的八个字,讲的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先来认识这个天字”
等到课散了的时候,其余人都默默的或趴在床上,或蹲在地上,用手指一笔一划记着今天学到的字,苏栋却独到章希光面前,闷声问。
“你是不是也觉得,帮老客户带些东西没事?”
章希光想了想,诚实的点了点头,又道,“但你说得也对,不能乱来。所以这事要怎么做,还得细琢磨琢磨。要不,你回头找东家商量商量?”
苏栋想了想,却是把项大羽、小五、十三等几个伶俐人叫来了。
“这会子没外人,你们说吧,以后若要给老客户些优惠,得怎么办才算合适?”
薛慎走前,送了他一句话。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换成苏栋可以理解的话,做人也好,做生意也好,都不可一言堂。更不可能把规矩定死,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时日一长,只会固步自封,迟早完蛋。
苏栋虽然挺生气,并觉得自己才不会那么容易完蛋!
但人说出来的话,似乎总是特别有道理。
好比小先生讲“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都说,这天地虽然很大,每个人虽然很渺但团结起来,就象捏成一把的筷子,就没那么容易折断了。
所以人要敬畏天地万物,却也不要小看了自己和任何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
结合一下自身际遇,苏栋觉得,还特么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在去年,他的最大梦想,也不过是打服这一片的乞丐,多收几个小弟,每天都能多要些剩饭剩菜,填饱肚子。
可如今,他的理想却成了三年内最少赚到一千两,争取赚到三千两,替东家还债!
于是,他觉得,自己也该开始听取他人意见,想想怎么把生意做得更好了。
天地间,寒风呼啸,已经噼里啪啦下起雪籽,打得屋顶砰砰作响。
显得猫眼儿胡同里的小小灯火,愈发明亮。
而此时白龙观的后院里,灯火更亮。
照着上官先生那比常人大出好几圈的脑门,更大了一圈。
薛师兄今儿来得晚了些,没赶上晚饭,倒是有剩的猪脚姜,给他添了一碗。
本来是剩不下的,只因小美娘听长春道长说,上了年纪的人,不可贪吃这样甜烂油腻之物,尤其是晚上,对身子没啥好处。
便果断顶着两位先生无比怨念的目光,给他们各添了一小碗,连一枚鸡蛋,都要一分为二,只许尝尝味儿。
于是这多的,俱便宜薛师兄了。
吃完一抹嘴,薛慎只觉被寒风吹得冷透了的身子,都开始发热,十分满足,不由吐槽。
“军营里的伙食,就不是人吃的。尤其这天冷起来,更是难熬。我那队里,已经有好几个都病倒了。要不是军营管束严格,我都想叫师妹你那些顺心小哥来了,好歹也能有口热汤饭吃。”
呃?
师妹眸光一动,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