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成帝收到儿子来信,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闵柏信中,大意如下。
父皇啊,儿子辛辛苦苦在青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顶着高官的骂,住着土坯房,忍受蚊叮虫咬,安排农事。却有愚昧乡女,不知被何人唆使,跑去欺负我小媳妇。
您的大孙子或是孙女儿,可是快要出生啦!
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后头也不知何人,这么欺负我媳妇孩子,这让儿子怎么忍?
儿子本是要气得回京打官司的,可小媳妇乖巧,劝我还是得先把父皇交待的差使干好。
但儿子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如今也不求别的,只求查明真相后,能给我小媳妇一个公道。
否则,儿子还是会回来闹的。
以上。
虽然信中发了一大通委屈,但并没有任何怨怼之言,甚至没有替美娘开口,求一个妃位。
因为闵柏已经求过好几次了,皇上都不批啊。
所以这回,他也学乖了,干脆不提了。
反倒让皇上觉得,到底是成了家,要当爹的人了,这个儿子总算是长进了。
不过这也确实欺人太甚了。
就算美娘是儿子外室,可她怀的,却是皇家骨血。谁这么不长眼跑去闹事?
于是,燕成帝便问起封州展家之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大海早预备着呢。
就算皇上之前因为受伤,对殿下有了些心结,但毕竟是疼爱多年的长子,所以关于闵柏的一切,李大总管还是早早的都命人收集好了消息,时刻预备着。
这件事明面上能查出来的,都已经查出来了。
查不出来的,就只能意会了。
“那展家祖孙两个如今是死无对证,唯有展家之孙,一直病着。不过那林氏倒是聪慧,命人请了泉城告老的邹太医前去医治。如今也不知醒了没有,能不能有些线索。”
燕成帝想了想,“贤妃回湖州时,朕好象没给过赏赐吧?去挑些今年新贡的好药材,赏下去。”
李大海顿时懂了。
回头拟的礼单上,除了燕窝雪莲等妇人爱吃的补品,又格外加了不少给妇人定惊生产用的名贵药材。
皇上看后,十分满意,忽尔冷笑,“朕记得,皇后那儿有副前朝名家的观音绣像,不如一起赏去。”
李大海把口谕传到时,徐皇后懵了。
“皇上是不是记错了?本宫这儿哪来的什么观音绣像?”
李大海心思一转,便猜出皇上心意了,垂眸浅笑,“那奴婢就不知了,要不皇后娘娘再好生想想?皇上都说了,还叫明儿就出发呢,皇后娘娘可得抓紧着些。不行就是现买,也得送一副过来。奴婢告退。”
反正皇上说了要,就是变,你也得变一个出来!
等他一走,徐皇后顿时问向左右,“皇上到底什么意思?京城可有什么名家的观音绣像?”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一个在宫中多年的老嬷嬷,想了起来。
“要说这观音绣像,从前宫中还当真有一副,只是早就被先帝赏出去了。”
“赏给谁了?”
“老奴要是没记错,应是被汝阳长公主要走的。”
徐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心又开始慌了。
自从去年她暗中唆使金选侍,行刺之后,皇上就变得令人捉摸不透起来。
起初是暴躁易怒了一阵子,如今却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很喜欢干这些犹如猫捉老鼠般的事。
他也不直言,但总是旁敲侧击,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似乎是在警告徐皇后,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挑破。
就这般吊着她,敲打着她,时不时的为难着她。
让人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徐皇后这几个月,人都瘦了十几斤。
前儿早上梳头,竟然还看到明晃晃的白头发!
她才多大啊,三十都不到呢。如今憔悴得跟宫中那些年轻太妃们,瞧起来都差不多了。
有时候,徐皇后都宁肯皇上直接撕破脸,干脆来个痛快的。
可皇上偏偏不肯。
就象这件事,摆明了就是让徐皇后去得罪汝阳长公主,可徐皇后能不去么?
如今她是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听她爹徐太师的。
弄得夫妻离心,反目成仇。真要顺顺当当过下去,她的儿子可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至于这么着急么?
而既然徐太师都决心弑君了,又为什么不干脆狠下心肠,安排周全,帮金选侍把事情办瓷实呢?
如今弄得不上不下,却还得假假的端着那张面皮,虚与委蛇,实在是太累了。
当然,也许在徐太师看来,他能官复原职,近来还颇得重用,也无所谓皇上是真心还是假意,抓到权力就行。
但徐皇后不行啊。
她爹下了朝,还能回家喘口气,她却是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跟皇上生活在同一座皇宫里。就得时时刻刻紧绷着脑子里的那根弦,半刻不敢松懈。
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未老先衰!
按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徐皇后也只得命人去了汝阳长公主府。
汝阳长公主自旧年被闵柏气得大病一场,如今虽是渐渐养好了,到底身子差了许多。
好容易这些天时气暖和,她也有了几分精神,难得有心情,还盛装打扮了一番,打算去逛逛花园,徐皇后就派人来讨要绣像了。
汝阳长公主顿时不干了,“那观音绣像是父皇赏赐,保我平安的。凭什么要?我不给!”
那太监道,“这也不是皇后娘娘要,是皇上要的。至于为什么,想必郡主娘娘心里有数。”
他特意咬重了郡主二字,就象是狠狠打在汝阳长公主脸上的一记耳光。
也在提醒她,就算她的公主封号是先帝给的,可如今皇上想降不还是降了?
真要是这么犟下去,难道想和德阳长公主一般,贬为庶民?
正在此时,驸马谢圭匆匆而来。
一来就劈头盖脸的问,“你究竟又做了什么好事?”
汝阳长公主正心情不好,顿时恼羞成怒,看也不看,抓起手边的一柄玉如意,掷向驸马。
“旁人欺负我,你也来欺负我吗?”
谢圭一时不察,给砸中额头,顿时鲜血淋漓。
要说他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家公子,何曾遭过这种罪?
就算幼年最顽皮之时,家中长辈也舍不得这样重手打他。
汝阳长公主也知手重,却是悔之晚矣。
“好好好,既如此,我也不管了,就请郡主娘娘自行料理吧!”
谢圭抬手,怒气冲冲的掷下一封信,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