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猛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大放光彩,片刻后右手砸在左手手心里,“如果仲叔有心,他一定会来问我英姨的事。如果他无意,那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对于陶然的顿悟,男人并未搭腔,而是靠着头枕闭目养神,左手平放在大腿上。
宾利沉稳地行驶在县道公路上,陶然趴在车窗边缘,窗外是飞驰而过的青山白雪,她的脑海里思虑的是曹仲看到照片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认胡英,还是不认。
认了的话,那她就是最大的功臣,简直功德无量。
从顾淮云说动游斯宾给他们订单,到采舍酒店故意拿面料刁难他们,到顾淮云找王富贵给她带路,到半途中突遇地震,一桩桩,一件件,一环扣着一环,缺了一环,他们也不可能遇到胡英。
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因为有陶然在车上,顾淮云让人多停了两次服务区,到达安城已经是夜里11点多。
宾利停靠在帝豪华庭的时候,陶然从座椅里睁着惺忪的睡眼挣扎起来,抓了一把潦草的头发,软软的鼻音,“到了吗?”
司机没有把后排的车内灯打亮,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等候命令。
“嗯,很困?”黄色的路灯从车窗照进来,陶然的困顿疲惫全都一览无余,顾淮云看着,眼底的情绪越积越厚。
陶然翻着困到迷离的眼神,牵强地笑,“没事,回去接着睡。”
她刚从酣睡状态中陡然拔出来,在座椅中手忙脚乱地找外套,结果连穿个外套都穿不利索,衣袖套半天了还找不到北。
顾淮云见状,帮她穿好,“我送你上去。”
穿戴整齐后,陶然的精神状态也清醒不少,找手机,收拾东西,“不用,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陶然跳下车后走到副驾驶室的位置,冲着里面的两个人挥手,“谢谢你们,再见。”
一直等到陶然的身影消失在小区的景观树荫之后,顾淮云才让人驱车离开。
就在入了小区,到她租住的公寓的这段路上,陶然接到曹仲、夏寄秋,还有顾世铭和江翘翘的来电。一通接着一通,像约好的一样,一点也不乱,把她的瞌睡赶得干干净净。
“好,我没事了,嗯,我到了。”这句话,陶然麻木地重复了无数遍。
电话那头回答都大同小异,只有夏寄秋并不只关心她一个,“淮云呢,他回去了吗?”
“妈,你说呢?”陶然往上托了托背包,另一只手在兜里摸钥匙。
顾淮云和她的婚姻状况,陶然和她妈早就解释过,当然是在领证之后,算是先斩后奏,夏寄秋知道事情真相后,才知道生米早已煮成熟饭。
夏寄秋以为自己女儿被维扬伤过之后,对爱情失去信心,出于报恩答应和顾淮云结婚。但后来才知道陶然跟她说一半隐瞒一半,她和顾淮云根本就是一对假夫妻。
气结于自己女儿胆大妄为时,也叹息女儿命运多劫。
“小然啊,我看淮云人挺好的。”
“嗯,是很好,”陶然敷衍,此时她累得连锁孔都对不准,更不想和她妈争辩,“不好我能给你拖回来当女婿吗?”
“你少来跟我打马虎眼,你别整天糊弄我,以为我在寺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总算开了门,陶然推进,在门口就把肩包卸下来,“哪里敢糊弄您嘞?妈,行行好,我好困了,再过一会儿我可能都认不出您是我妈了。”
“我再说两句。”夏寄秋不吃她这套,接着说道,“小然,你跟妈说一句,你和淮云有没有可能……”
陶然仿佛知道她妈要说什么,立刻掐断她妈的话,“没有,妈,我跟你说过了,人家顾先生身家千亿,你再回头看看你女儿,啥德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夏寄秋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拿出威严来训话,“好好说话。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发展的可能,又不是让你今天或者明天就给我把事给办成了。感情不都是培养出来的吗?”
陶然只想速战速决,不敢再捋她妈的毛,“好好好,等我睡足足的起来再跟他好好培养感情行不行?”
夏寄秋听出这是要打发她的意思,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你去那个山高路远的地方,联系不上,我们在这边急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淮云二话不说,放下手里的工作就赶去找你。走之前,他还给我打了电话……”
“等一下,顾淮云给你打电话了?”
“怎么,不能打吗?”电话那边,夏寄秋连说话尾音都提溜起来,“淮云怕我担心,就打电话安慰我,这样也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
“我看这孩子挺好,我一听就听出来,是个做事沉稳可靠的人,一点都不虚浮。”
陶然认真地听她妈真心实意地夸顾淮云,一句话都不敢插。现在,她感觉在她妈心里,顾老板的地位可能要比她这个亲女儿还要高。
“小然,我觉得是不是你在作怪呢?我看淮云那孩子,丝毫都不像是你说的那样,只想跟你做一对假夫妻啊。”
她妈的心情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这样一厢情愿地自作多情真的好吗?
“哎呀,妈,我手机没电了,就这样,挂了啊,你快休息去吧。”
收了线,陶然却是完全清醒过来,手机拿在手里,随手点开了微信。往下划拉,信息列表里有一条来自顾淮云的。
是他转过来的五百块。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收下。
不敢。
因为她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不是只想跟你做一对假夫妻。”
好像,收了,这句话就会成了真一样。
“辛苦了,顾老板,晚安。”
发出去后,陶然还没将手机放下便来了新信息,是他回的,“嗯”。
成年人的来往就是这样复杂又简单。
她不收他的五百块钱,而他也只有一个不哼不哈的“嗯”。
所有的事都不必说透,但又都心知肚明。
其实她也该知足了,从刚才一通又一通打来的电话就知道,关心她的人依旧在。
她也不该妄想着不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