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联系到顾淮云和白忱,但陶然意外的冷静,哪怕她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上次去医院做产检时,她留了一个心眼,存下之前带领她的医护人员的手机号码。
当时她只是想以防万一,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用到。
之后她指挥着周俊廷将车开到医院绿色通道里的特定车位上,那里果然有那个医护人员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顾太太,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从周俊廷的车上落地,陶然便被安排上急救床。
“谢谢温医生。”陶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一个科室的,为表敬意,尊称对方一句医生。
感谢完,她躺在病床上,被众人快速往妇产科方向推动,“上午九点多开始不舒服,肚子疼,有下坠感,到十一点的时候有一点见红。”
被她叫做温医生的医护人员扶住急救床边缘,神色凝重,健步如飞,“先让医生看一下。”
仰躺着的角度看到的事物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一大片一大片白色天花板不停地晃动而过。
耳边是滚轮滑动的声音,还有温医生焦急的催促声,“麻烦借过,借过。”
但一闭上眼,这一切似乎又如潮水般慢慢退散,只有她的呼吸和心跳声,响彻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旷野中。
应该是顾淮云和医院的妇产科打过招呼,她的出现引起了妇产科不小的骚动。
人被推进去检查,周俊廷退了出来,落座在长椅上等着。
“刚刚是什么人啊,排场这么大。”是一名小护士,说的话很酸。
另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护士回答道,“听说是顾氏老总的老婆,排场能不大吗?”
小护士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有钱人呐,命就是值钱,怀个孕就好像怀了哪吒一样金贵。”
“你也不看看顾氏集团每年给医院基金会捐了多少钱,这个在安城有钱人中算是很有良心的了。”
“顾氏老总,我记得叫什么顾淮云吧,他都有老婆了?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另一个护士笑她,“人家是豪门,你一个小老百姓,能让你知道豪门里的事?”
小护士嗤之以鼻,“切,豪门不是人啊。哎,里面那个长什么样,刚才看清了吗?”
“你关心这个干吗?”
小护士长相可人,心眼也多,“我想知道嫁给顾氏集团老总长什么样。”
“嗯……”大一点的护士思忖道,“还行吧,长得挺清秀的,皮肤好白。”
“那跟我比呢?”小护士问道。
两人的窃窃私语,一句不漏地全都进了周俊廷的耳朵。乍闻之下,他下意识地去看那个小护士。
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出声道,“比你好看多了。”
小护士先是错愕,等听懂了周俊廷的话,臊得面红耳赤,不满地瞪了周俊廷一眼,“关你什么事?”
另一个护士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别说了,去安排叫号吧。”
诊室里,陶然躺着问主治医师,“医生,之前过来做检查都好好的,是不是跟我受到惊吓有关?”
主治医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个子很高。
“有一定的关系。你的孕酮比较低,这样我开点药,注意保胎。哦,对了,”女医生转过身来,“你和先生现在还有性生活吗?”
陶然的脸灼烧了起来,也只能老实回答,“前几天有过一次。”
“现在还是克制一下。”女医生似乎司空见惯,“本来你已经到十四周是可以偶尔有夫妻生活的,但你现在有出血,保守起见,还是控制一下。”
“嗯。”
陶然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丢人了……
注射完黄体酮,陶然又躺在休息了一会儿,就被安排入高级病房观察。
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陶然接到了顾淮云姗姗来迟的电话。
“你打我电话了?我刚刚才开完视频会议。以后有事直接让罗晓把电话给我就行。”男人的语速飞快,语气也是焦躁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有情绪,陶然下意识地就想抚平,“没事,我在医院里……”
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一名护士扯着嗓子喊,“36号、36号做人流的,跟我进来。”
陶然怕被撞到,侧开身,给人让出一条道来,也就是在这时,电话里的男人石破天惊般喝道,“流产?!你又去医院做流产?!”
陶然霎时懵了,“不……”
“陶然,你要是真把孩子打掉了,我就、我就……”
就怎么样她,电话里,顾淮云没说下去。
但也不重要了。
因为他没信任她。
陶然黯然地低下头,失魂落魄的嗓音,“顾老板,不是我打胎。”
“那你去医院做什么?你没到产检时间你又跑去医院做什么?!”
他的低吼就像一根烧红的钢针贯穿进她的神经里,痛得她快要承受不住。
陶然抬头,看窗外恰好游荡过的一片云,“我……”
一开口,她才发现胸口里一片酸涩,“我肚子疼,中午的时候见红了,我就到医院来了。”
说完,她感觉到有一颗冷汗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这句解释,她用了她全部的尊严和骄傲,也碾碎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电话里,顾淮云没有出声,像突然断了线一样。
还是陶然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沉默,“我打你电话,你在开视频会议,我就让周先生先送我过来。”
她还是没听到顾淮云的声音。默了默,她想结束通话,“我刚打了针,现在要去病房里观察,先挂了。”
“陶然,”顾淮云终于有了声音,“我现在就去医院。”
他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所以也能理解刚刚他误会她要打胎时的失控。
也怪她,当初有过要打胎的“前科”。
伤心和难过也是一刹那的事,现在她想理解和包容他。
在电话挂断之前,陶然把话说了,“我现在没事了,你别紧张。开车慢一点,我等你。”
“嗯。”
虽然陶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最后一点尾音露出了马脚。
手机收进了包里,陶然又被人送到高级病房。还是周俊廷和那个温医生陪同着。
不到半个小时,顾淮云出现在高级病房里。
陶然躺在病床上输液,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来,她看到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只是在和她眼神相接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蓦地停在了原地,驻足不前。
周俊廷很有眼力见,下一刻,连招呼都省略了,主动从病房里消失。
人家一家三口团聚,他站在那里算怎么回事?
窗台上挂着白色的纱帘,滤掉了黄色的阳光。
四目相连的时候,陶然竟觉得顾淮云的脸色惨白得比躺在病床上养胎的她更加骇人。
停顿的脚步终于重新迈动,走到她的床头,慌乱的眼神怔怔地望着她。
在她心里,他一向冷静自持,管理公司,运筹帷幄,无不是成竹在胸、志得意满,也是属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伟丈夫。
她何时见过这样茫然无措的顾淮云?
陶然伸出手,主动去牵男人的手。等她摸到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跟冰块一样,没有一丝的温度。
“干嘛啊,宝宝没事了,你别这样,怪吓人的。”
陶然想调侃他两句,缓和他的情绪,男人却突然俯下身,抱住了她。
高级病房里很安静,仿若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不安分的,只有对面桌子上摆放着的一盆初初开出的白色茉莉,淡淡的花香肆无忌惮地四处飘荡。
陶然感觉到肩甲骨都被压得很紧的时候,她开腔了,“顾老板,不要抱这么紧,我都快没办法呼吸了。”
话音落下,身上那股力量果然减弱了不少,但他依然没有放开她,声音低哑恳切,“我以为你不要孩子。”
“我没有……”陶然嗫嚅道,“当时是旁边的一个孕妇要做流产手术。是你自己不相信我,还吼我……”
顾淮云呼吸一窒,半晌才开腔,“这事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呗,下不为例了啊,再吼我,我就、我就……”
和顾淮云一样,陶然“我就”了两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惩罚轻了没意思,但重了,她也舍不得。适合的,一个都想不出来。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改。”
男人说得郑重其事,想起他刚才煞白的脸色,陶然一下子于心不忍,“夫妻间哪有不吵架的?现在宝宝没事,你也别放在心上。”
顾淮云不说话,也不放开她,就这样抱着她。
“顾老板,你先放开我,”陶然失笑,“你这样一直抱着我不累吗?”
陶然保守估计,他抱了她至少快有二十分钟了吧。
顾淮云终于又开口说话了,“我以为我爷爷说的话让你怕了,所以要把孩子打掉。”
她就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没能瞒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