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平是被季博一个电话叫到运城的,到了之后才知道事情还不小,“暂时还没有陶然的什么消息,要不要我带你先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一下?”
“没关系,就一些皮外伤。”顾世铭的视线从常平那边转过来,问顾淮云,“这么久了还没找到?”
顾淮云面色沉重,“还没有。”
“她没带手机,其它的有带么?钱,还有银行卡。”
“走的时候她带包了,但她平常都是使用手机支付,包里应该没多少现金。”顾淮云凝着声回答道。
“不用怕,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怎么样。”顾世铭说不清是在安慰顾淮云还是在安慰自己,“也许她闹了一段时间,等明天她就会主动联系我们。”
“怕就怕在她不会主动回来啊。”坐在角落的夏寄秋扯着哭过的嘶哑嗓音接道,“这孩子就是脾气倔,死倔。她要想不开,谁劝都不听。”
闻言,顾世铭的脸色更差了。
和陶然相处十几年,她什么脾气,他又怎么不懂?
“我去洗一下脸,这里厕所在哪儿?”顾世铭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原地。
他怕自己多想,多待一会儿都会崩溃。
半夜,运城下起了雨。派出所里灯火通明,却很安静,走路声、键盘的敲打声,还有一两句很低的交头接耳声。
突然一道干哑的呼声打破了所有的寂静,“小然!”
这一叫,夏寄秋从冗长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阿姨。”顾淮云就坐在她的身边,立即探过身来,手压在她的手臂上。
夏寄秋的眼神还残留着噩梦后的惊恐,半晌才开口,“有陶然的消息了么?”
面对夏寄秋遍布希冀的脸,顾淮云只能狠着心,“还没有。”
好在夏寄秋接受得很快,她偏头看向窗外,侧耳倾听了片刻后幽幽地开腔问道,“外面……是在下雨吗?”
“是。”
“下雨了啊。”夏寄秋眨了几下眼睛,才把巨大的担忧压了下去,但嗓音里的苍凉却是压不住,“也不知道陶然现在在哪里躲雨。”
她没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后,顾淮云的手背绷了起来,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阿姨,我叫人送您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夏寄秋从无边的墨夜中收回视线,转头就看到顾淮云眼底红色的血丝,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了又改成,“好。”
顾淮云送她到门口,一出来登时便有微凉的湿意倾身而来。
在房间里还没感觉,出来后他才发觉这雨下得不小,从望不到头的夜幕中倒下来,在地面上砸开大大小小的水坑。
季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雨伞,“砰”一声打开,遮住夏寄秋,护送着到黑色大奔里去。
顾淮云目送着车慢慢消失在雨夜中。
他站在门边,微微抬起头,目光定格在落成帘幕的大雨中,一动不动。
右手握着的手机暗了又亮起,亮起后又暗下。
手机上的内容,他没给其他人看。
是陶然来运城找他前,发给他的两条信息。
是他没回她的两条信息。
“顾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顾老板,你能不能别不理我,你这样,我很慌很怕。有什么事,你来问我,我都跟你坦白,统统都坦白。有空你回我一声好不好?”
所有人都在担忧她去了哪儿,都在担忧她的安全,可是他们都不明白,他有多后悔。
但凡他对她不那么狠,但凡他对她松开口,说一句话,哪怕回一个字,他都不会让她在那么绝望的情况下离开。
他自作聪明地给她一个选择幸福的权利,却不知她要的,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了。
那天在银泰酒店她说过的,没有维扬她还能活,要是没有他,她真的会活不成。
顾淮云适时切断了所有的思路。
他不敢再往下想。
万一她真的想不开,会不会,会不会做傻事?
……
夏寄秋被送回去,一同在派出所里等消息的还有游斯宾和杨子芮。
陶然突然离开的原因,杨子芮也是后来才得知。
虽然这件事与她无关,但杨子芮还是不放心,坚持一起等陶然的消息。
顾淮云跟她说过他心里只有一个陶然,但她还是不太服气。也许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又也许觉得陶然过于平凡,她内心其实还是没有完全承认顾淮云和陶然这段悬殊的感情。
但今天,她见识到了。
见识到了顾淮云疯狂地爱着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
“你要不要也先回酒店?”游斯宾靠在墙上,离她一个不远的地方,问得漫不经心。
“不要。”杨子芮冷声拒绝道。爱书屋2shuuxs
游斯宾的耐心好像一瞬间都用完了,“啧,你说你在这里能干什么?在酒店等跟在这里等有什么不一样?”
深夜了,但杨子芮的精神状态一点也不疲倦,甚至连妆容还是一丝不苟的。
丹凤眼不满地朝游斯宾瞥来,“我愿意在这里等,关你什么事?你要回酒店就自己回。”
她的语气不算温和,但绝算不上差,可惜游斯宾仿佛一下就听出来她话里蕴藏着的不悦。
“行了,不愿意走就等着吧。”
从来都是被人伺候的主儿,难得纡尊降贵伺候人。派出所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水过来。
就是语气有些生硬,“喝了。”
“……”
杨子芮收回发作的眼神,接过了水杯。
“饿不饿?我给你叫点宵夜?”
游斯宾不自觉地将关心往外袒露,可惜没得到相应的回报,“你觉得我还吃得下?大家都在担心人找没找到,我在这里吃宵夜?”
游斯宾被噎得无话可说,叹一声,脱下西装强行盖在她的大腿上,“以后出门在外记得住游家开的酒店。”
“那我要是去到没有游家开的酒店的城市,我还不能去了?”杨子芮轻轻抿一口温水,眉梢一抬,问道。
游斯宾沉吟片刻后,“这样,你以后去哪个没有游家产业的城市,跟我说,我立马把酒店开过去。”
游斯宾说这不靠谱的话时,神色很严肃,不像开玩笑。
杨子芮相信这个神经病很有可能这么做,她捧着一次性纸杯,目光闪躲着游斯宾,嗫嚅道,“就你们游家的酒店了不起啊,无聊。”
“没说我们的酒店了不起,行了,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吧。”游斯宾弯腰,将她把西装整理好。
她穿的是半身裙,怕走光,一直拘谨地端坐着,身体难免僵硬。他这么一盖,确实能让她舒服不少。
是以,游斯宾靠近时,杨子芮也任由他摆布着西装。
“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话客气一点,不用太客气,只要有你跟老顾说话那样一半就好。”
游斯宾说得很无奈,甚至还能听出一点点的小委屈。
杨子芮偏开头,口气却是放软了,“我跟你说话哪里不客气了?我怎么都没发现?”
游斯宾帮她整理好西装,已经立起身了,浅浅地笑了一声,“没发现就没发现吧。闭上眼休息一会儿,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怕她不同意,他又说道,“有陶然消息我叫你。”
杨子芮看着他,忘了反应,只觉得有一股暖融融的触感在她身体里行走。半晌她才低下头,错开和游斯宾的对视,“好。”
她刚合上眼,靠在座椅的椅背上,有人走了过来,“斯宾,你先带子芮去酒店。你们都守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去吧。”
这话他刚和杨子芮提过,但她没同意,所以顾淮云说的时候,他不敢替杨子芮答应。
杨子芮望着一脸疲惫的顾淮云,“那好吧,那我先回酒店,有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
游斯宾在临走前看了一眼自己兄弟,无奈,但心疼却是实实在在的,“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顾淮云笑笑。
“晚上你出去找了那么久的人,不休息还不吃东西,你想把自己累垮吗?”
顾淮云伸手在游斯宾手臂上捏了捏,“没那么夸张,我自己会注意。”
游斯宾没有说太多。换位思考,如果下落不明的人是杨子芮,估计他也得发疯。
“行吧,反正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我先送她回酒店。”
顾淮云接腔道,“送她回去后你也去休息吧。”
游斯宾带着人走了,送完夏寄秋到酒店后折返的季博没多久又出现在派出所里。
“老板,我买了一点白粥,你多少喝一点吧。”
彼时顾淮云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一段黑白监控视频。
季博只看一眼,喉间便泛起了酸涩。
那是陶然走进地下人行通道的一段视频,也是她出现在他们面前最后的画面。
就是这个黑白的、连声音都没有,只是看到一点身影的视频,顾淮云前前后后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现在看这个视频没有太大的作用,他只是想她了。可是越是看视频,他的思念和担忧就越是浓厚。
顾淮云接过季博手里打包好的一份白粥,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你吃了吗?”
季博迟疑须臾,“吃过了。”
“那你先去车上睡一会儿,然后再陪我去外面转转。”
季博将剩下的两份白粥放到常平和顾世铭面前,转身便走了出去。
包装盒被打开,白粥的米香味迎面而来。
那一刻,顾淮云想的是,她现在有没有在饿肚子?
身上带的钱够不够她买一份白粥?
如果不够,有没有好心人施舍给她一碗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