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梦里梦外,他都在想着,如果再见到沈念,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是会哭,还是会笑?
是要恨她,还是会继续爱她?
走在深灰色的地毯上,他一步一个念头,十年间的繁乱交杂,十年来的思念苦等,都像一段烧尽的烟灰,轻飘飘地从他的心头落了下去。
恨也好,爱也罢,他只求一个结果。一个既是痴心妄想,又是微不足道的结果,她能回到他的身边。
过去十年里,他总在做梦,梦见沈念,就站在他眼前。现在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却如同做了一场黄粱美梦。
看着沈念寂静的睡颜,白忱站在床头,没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就这样看着她,用眼神临摹着她的头,她的五官,她微微蜷缩的身体。
安静,所有的一切都是静的,包括他的心,也是波澜无痕。
房间外,沈宏和沈宗文站着,一直没离去。沈宏以为要等很久,令他意外的是,白忱进去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就出来了。
“念念她……”沈宏声音微弱,一时间竟感到手足无措。
白忱面色清淡,实在看不出他的情绪,“沈叔叔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谈一谈吧。”
沈宏点头答应,“去楼下的咖啡馆吧。”
说完两人一起往外走,沈宗文也抬脚跟上,白忱回头,“这么晚了你不回你的房间睡觉?”
白忱的语调虽然很平静,但难掩其中的严厉。首次遭遇来自父亲的管理,不知道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说白忱天生克他,沈宗文服服帖帖地听话,走回自己的房间。
目睹一切的沈宏笑道,“这孩子虽然聪明,但谁都管不住他,有时候连他妈都拿他没办法。”
白忱看着沈宗文进房间,说道,“以后我来管教他。”
沈宏眼神复杂地看着白忱,良久后才叹息道,“走吧,下去再说。”
咖啡馆在酒店的三楼,这个时间点依然是人来人往。
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白忱帮沈宏点了一壶西湖龙井,自己要了一杯拿铁。
“阿文是我和念念的孩子,对吧。”虽然是在问沈宏,但白忱的语气很肯定。
这么多年不见,沈宏有了明显的老态。但他温和沉静的气质,一如他印象中的那样。
这一点,其实沈念很像沈宏。
沈宏双手交叉着压在桌子边缘,沉吟片刻后说道,“是的。”
接下去白忱保持了缄默,等着沈宏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你走之后两个月,念念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她告诉我,她当时很害怕,刚刚大三,还有两年才毕业,如果被老师和同学知道的话,也会笑话她。这些都不说吧,念念她妈那关,她就一定过不了。”
“那段时间,念念和她妈闹得很不愉快,念念她妈妈甚至有抑郁轻生的倾向,她开着车,和别的车相撞,差点救不回来。”
白忱愕然,“那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
沈宏微愣,随即他明白白忱应该是被白一帆一直蒙在鼓里,“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本来那场交通事故完全可以避免的,是念念妈妈开着车撞上去的。”
白忱的脑子“嗡”的一声,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念念不能不顾她妈。她留下来,不但不能跟你在一起,连孩子都保不住。可是,她走,还能偷偷生下孩子。”
“那、那……”白忱的脑子无比混乱,他极力调动着残缺的意识,问道,“那生下孩子后为什么不马上回来?”
沈念,知不知道你走后,我的世界一片兵荒马乱?
“念念有想过马上回去,回去找你,但是她妈那个人,你也知道什么性格,知道念念先斩后奏的做法,她们母女俩就不会有和好的那天。她,一定不会原谅念念的。”
“两厢为难,进退也两难,念念索性就藏到底,藏到了现在。其实,这也是念念和她妈赌着一口气。她为了她妈一让再让,一退再退,而她妈却是一点都不肯顾及母女情分,一点点机会都不肯给她。”
正如沈宏猜想的那样,当年的事情,白一帆确实瞒了白忱不少。
一壶茶的时间,沈宏把当年的事情,包括沈念历尽怎样千辛万苦才把沈宗文生下来,又怎样千难万难地把沈宗文养大。
当时的沈念也不过刚刚过二十岁的生日。
等到白忱走出酒店大堂,夜幕低垂,笼罩在上空。
对面商场停止营业,只余着路边一盏盏孤立的灯光。道路上早已褪去白日的喧闹,车辆来去匆匆,行人更是稀稀疏疏。
站了一会儿,白忱捏着车钥匙走向停车的位置。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酒店的房间里时,沈念幽幽转醒。醒来后她突然想起昨晚做的一个梦。
她梦见白忱来找她了,还来到她的房间里看她睡觉。
沈念转头,看向梦里白忱站立的位置,就在床边,离她不到半米的距离。
回忆完梦境里的白忱,沈念想,今天要回去了,以后再也不能来了。
白忱结婚了。
他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他自己的孩子。
现在,她和阿文都是多余的了,他们的出现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会打扰到白忱。
他们要快点走,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想到这,沈念迅速起身,换了衣服,又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干净。当她打开房门,发现沈宏的房间也开着门,沈宏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个身形高大俊拔的男人正和他说话。
听到她这边的动静,那个男人应声转过来。
猝不及防地,就这样,她看到了白忱。
沈念整个人都冻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停止了。
初见面时,白忱的眼里也有一线的错愕越过,但很快归于平静,他没有朝她这边走过来,甚至连动都没动过,只是低着声说道,“起来了就下来吃早饭吧。”
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还是这种突然的方式,悲欢离合,沈念来不及感受其中任何一样,白忱就转过身去,走掉了。
沈念睁着茫然的眼睛看向沈宏,沈宏言简意赅地交代道,“昨晚阿文瞒着我偷偷跑到省立医院去找白忱,然后又带着人找到这里来。”
“那昨晚……”沈念突然想起来昨晚那个做得极真的梦,“他是不是来过我房间?”
沈宏点头,“我说你睡了,他一定要看你,也就进去了一会儿的工夫,五分钟都不到。”
原来他真的来过了。
沈念还在怔忡之际,沈宏进去叫沈宗文起床。
十年,这么久,他怕是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感情了吧。要不然他也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
沈念倚着门框,仰起头来。
她突然感觉她和她妈的命运真是像。
她妈妈和白一帆也是这样,因为父母的原因被迫分离,之后白一帆便娶了庐佳玫,生了白忱。
她甚至异想天开,她有没有她妈那样的好运气,碰到白忱妻子也突然身患绝症去世,然后她带着沈宗文,他的亲生儿子再给他续弦。
沈念都被自己这些光怪陆离又卑微的想法弄笑了。
她没必要这么可怜的,真的没必要,她有沈宗文就够了。
婚后才知顾总暗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