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和玉正棋同辈的堂兄弟大多都已成亲,有人已是几个孩子的爹,与玉如卿、玉如惠年纪相当的堂姐妹也嫁得差不多了,她俩一回府反而成了府中年岁最大的“姐姐”。
“姐,好多人。”一脸惧色的玉正书忽然跑过来拉着姐姐的袖子,雪姨娘一回府太激动了,把儿子落在后头。
“不怕,姐牵着你。”他被简琴瑟养得畏缩,一见到人多就不安,没有见惯大场面的镇定。
“嗯。”握着姐姐的手,他的心安定了许多。
两姐弟走在最后面,不与人争道,走在前头如小鸟儿一样雀跃的玉如惠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两人的手足情深,她不屑的哼了声,笑着往前拉住同母兄长的手,似在炫耀她有哥哥宠着。
大家的行李、箱笼都留在院子里,各自派了人看管,玉如素身边伺候的人少,便把青玉留下。
此举其他人暗自嗤笑几声,“一家子最穷的人就是她了,谁会偷穷鬼的东西,要有手脚不干净的也会盯上夫人或其他小姐。
没人在意的庶女算什么,偷她那几块上不了台面的绣布吗?
等玉重轩拜见母亲,母子俩抱头痛哭,互诉别后思念,然后婆媳叙旧,泪眼相见,接着小辈认人,欢欢喜喜……在一群人走了一遍礼,玉重轩及其他几个老爷、夫人,以及一干少爷、小姐都退下后,这才有人发现被落下的玉如素姐弟,连忙拉着他俩上前。
“来来来,这是轻雪的孩子吧?走近点让祖母瞧瞧,啧!都是好看的娃儿,像咱们轻雪,眉目如画……”长得真好,眉眼端正,眼神澄澈,是个不使坏的孩子,比起六丫头的一肚子心眼可人多了,至于这个小的……再教教吧!
不过此时的简琴瑟脸色有点难看,心里怪罪两人走得太慢,她没能瞧见他们俩才给忘了,这时一出现反而像是她蓄意忽略,嫡母不把庶子、庶女当一回事,在婆母面前面子挂不住。
“孙女向祖母请安。”玉如素曲身一福。
“孙子向祖母请安。”玉如书跟着姐姐喊。
“好,乖、乖!几年没见都长大了,祖母见了欢喜,来,收着,祖母给的。”玉老夫人笑得红光满面,牙口不缺。
她给的是巴掌大祥云纹翠色玉佩,另一个则是红玉镯子,两人小手上前一接,玉老夫人将他们的手包住。
“谢祖母。”
“谢祖母。”
神情紧张的玉如书一直跟着姐姐,姐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姐姐说什么也同样说什么。忽然间,他觉得姐姐很高大,像座能保护他的山,因此他更乐于亲近她,跟得很紧。之前在齐南县,胆小怕事的雪姨娘一直担心简琴瑟会加害她的儿子,因此把儿子看得很紧,几乎是寸步不离,但她本身识字不多,没什么学问,不用简琴瑟把玉如书带歪,她自个儿的愚昧就足够让好根苗长偏了。
玉如素一度想扳正这根苗子,但是把儿子当成浮木的雪姨娘居然连亲生女儿都防,只管伸手要钱而不许女儿靠近儿子,一见两人多说几句话就将儿子拉走,一副人家要跟她抢孩子的样子。
很是挫败的玉如素只能教弟弟习字、送几本书给弟弟,旁的她也没法做,耐心等到回京再做打算。
而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弟弟主动亲近她了。
“不谢,不谢,祖母喜欢……叹!九丫头,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是她眼花了吗?似乎挺大的。
不怕人知道的玉如素大大方方拉起裙摆。“祖母,我有一双大脚,日后能走去很多地方哦。”
“嗯!能玩是福,好丫头。”玉老夫人原本笑着的脸一转过头看向简琴瑟,倏地一沉。“老三家的,你居然没给九丫头缠足,你是怎么当人母亲,你想她嫁不出去好养她一辈子吗?你今儿个给我说清楚。”
“呃,这个……忙忘了……”她是真的忘了这回事,这个不吵不闹的庶女她从未放在心上。
“你认为这是我想听到的理由吗?”玉老夫人气得把茶盅往地上一摔,完全不顾及简琴瑟的颜面。
简琴瑟抿着唇,目中有怨。“是媳妇的错,媳妇疏忽了。”
“瞧她那双天足都长成了,还能折趾削足吗?这孩子活生生被你耽误了。”以后谁会娶一名大脚娘子。
唉!真叫人心疼。
“祖母,不削足,我痛。”玉如素眼泪在眼眶打转,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不忍。
“好,不削足、不削足,祖母心疼果儿,大脚就大脚吧!这会儿想缠足也缠不了,那双脚都成形了。”玉老夫人气恼的是老三媳妇,认为她毫无嫡母风范,不是由她肚皮出来的孩子就瞎折腾,没个分寸。
隔辈亲、隔辈亲,婆媳间永远有一条跨越不了的隔阂,可是疼爱孙儿、孙女的心却假不了,玉老夫人是惜花连盆,因对雪姨娘的偏爱,进而对她所生的一双儿女也疼惜有加。
那份发自内心的怜爱连初次相见的玉如素都感受得到,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孺慕之情。
而她此时也晓得雪姨娘的底气从哪来,全凭玉老夫人偏心眼的宠爱,瞧她此刻站在玉老夫人身后,低眉含笑,神色欢愉,一副得宠的模样。
反观简琴瑟却是冷眉怒色,咬牙切齿,因养尊处优而肥大的手指紧紧拧成麻花。
身为庶女的玉如素不解了,为何一回府,局势大为转变,难道其中内情不单纯……
雪姨娘名为安轻雪,原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但祖上心太大,参与了先帝那一代的谋反未果被问罪,其亲眷则十六岁以上男丁斩首示众,十六岁以下流放三千里,一干女众充入教坊,沦为官伎。
那时候安轻雪尚未出生,还在娘胎,她娘有几位推心置腹的好姐妹,玉老夫人便是其中一个,不忍她身处贱籍而连手抢救。
可谋反是大罪,岂那么容易脱身。
于是几个姐妹商量好,各自拿出一些银子将人买下,由贱籍转为奴籍,一辈子屈身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