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八月,蝉鸣声声,已至傍晚时分,炎热仍未消散,不过丝毫不减街边摊贩热情叫卖,吆喝兜售着时令的新鲜玩意,人潮川流不息;
有大户人家的小厮已早早在门前点起灯笼,自西北大捷,庆元国皇帝圣心大悦,废除宵了禁;
盛京每日越至夜深便越热闹,男女老少出街奔走游玩,一派盛世繁荣景象;
而与外街一墙之隔何府内院房中,是另一番孤清冷寂的景象,丫鬟青鸾坐在凳上默默用手帕拭泪;
床榻上正昏迷不醒的正是光禄寺卿何毅文之嫡女——何心影;
自三日前家奴将何心影从园中池塘救起后,她便已昏睡至今,宫中太医看了也不知是何缘故;
明明服药后热症已退,口中却呓语不断,太医言而今之计唯有等待她自己醒来……
此刻的何心影只觉头痛欲裂,想奋力听清却耳中一片轰隆,想看清却睁不开眼
各种声响交织混杂
“阿影……阿影……回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何心影想听得更清楚这个声音却被打断一声声尖锐的叫声打断,似要催魂夺命;
“何心影,贱人,贱人,你这个野种凭什么夺走我的一切!”
………………
原来身处地府是这般感受,沉浸在将醒未醒中,何心影只觉得自己如漂在水中的浮木,又像是找不到方向的盲人;
动不了、看不见、醒不来;
沉浸在一场场混沌的梦里,耳中交杂男人女人的声音,似有温情脉脉的诉说,也有厉鬼索命的尖叫;
还有由高墙坠落时耳边呼呼的风声,最初身体碎裂的痛觉已经过去,此刻何心影感觉自己像是浮躺在一个混沌天地里;
跳下高墙后触地的那一刻,她十分后悔起自己选了这么疼的死法,真枉自己宫斗多年,落个这么惨烈这么不雅的结局;
早是这么痛,好像无论是选择鸩酒、上吊,都会比这个死得舒服些吧?
想象中是由高墙一跃而下,便如自由的鸟儿,得以飞离这个禁锢自己数十年的牢笼,实际上是快速坠落的风声呼呼在耳边刮过;
根本来不及感受自由,也无暇在临死前摆个优美的造型,便迅速的摔在了地上,堕成一滩散筋断骨的肉泥
早知道真该换个不这么痛的死法了……
“咳……咳咳”
喉头突然一阵阵痒意,何心影忍不住咳出了声,费劲的咳喘中终于睁开了眼,引入眼帘景象的却是让她心头一惊;
缓缓睁开眼后,首先是床头四角一袭一袭的粉色流苏映入眼帘,同色的帐幔从身旁垂下,吸吸鼻子,隐约间还能闻见水木香的味道,这场景怎么如此熟悉;
费力转过头,看见桌上精致的紫金香炉中正飘出缭绕青烟,而青鸾正坐在桌前用手帕拭泪,可青鸾明明走了多年,怎会以这般年轻丫头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可她为什么会到了这里,这是梦吗?
青鸾看见何心影醒了赶紧从桌旁圆凳上站起来,脸上泪水还来不及擦净;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快要吓死青鸾了,呜呜……”
青鸾哭哭啼啼道“我这就去请大夫为你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儿”边说边向门外哭跑去;
何心影赶紧伸手拉住她“青鸾,你怎么在这,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青鸾早在数年前为了救她而死,可为何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青鸾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模样?
“姑娘,你别吓青鸾,这是你的房间呀”
“三天前你和表姑娘掉入湖中,现下终于醒了,可不能再落下病根儿,奴婢这就去给你叫大夫来瞧瞧”青鸾边说边急匆匆跑向屋外;
何心影心中涌起一股疑惑,费力起身走向窗前的铜镜,这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镜中女子看上去娇艳动人,因着初愈所以肤色稍有苍白,却更添了几分弱柳扶风姿态,眉眼如画,娇憨动人的五官中已经隐隐透着绝色;
镜中人是她不错,可这模样是年轻时的何心影,而她离世时,已是容颜将枯,历经沧桑,哪还有这般清澈神态;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温软的触感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有一刹那的茫然,难道自己还魂了?这不是只存在于话本里吗?
从自己手中过了那么多条人命,何心影从未指望自己死后得去西方极乐,早已把地狱当作死后的归宿,想不到老天居然还能给自己再来一次的机会?……
何心影想起前世,几乎一生为何氏一族而活,终是不得善果,被卖了还替人数钱,最后连自己的最爱的人也没保住,还害苦了真正爱自己的人,终其一生竟活的浑浑噩噩,所爱所求皆化作幻影;
所以何心影在临死前已是大仇得报疲惫不堪,活够了,想寻一个方法解脱,谁想这一睁眼,竟又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