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必然往往通过大量的历史偶然去实现。柳哲从来没想过黄河会溃堤,而且溃地惊天动地,百万级别的水灾。
幸亏是黄河拐弯的一道口子,否则,黄河直接改道阳谷县,别说要在水里泡个几天了,以后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得没顶式的直接坐在水里,变成黄河古道的一份子。
那结果,拿着望远镜都找不到出水之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地上的洪水肆虐,天上的暴雨住脚。算是一个好消息,出门不用再披着枯草蓑衣,改穿大宋式的泳装。
柳哲以自己的常识来判断,不管黄河决堤是天灾或是人祸,洪水过后肯定是哀鸿遍野、一片狼藉。
最令人恐惧的就是瘟疫。瘟疫是天灾家里最不懂事的老儿子,往往都最后一个出场,但事实上,最后出场的都是压轴的大腕,带来的死亡和恐惧是指数级别的。
洪水是肉眼可见的,细菌病毒是看不见的,越是不懂不知不了解,越是能无限地放大恐惧的本身。
人吓人,会吓死人!
不过,对柳哲来说,洪水把药材之战拉上了顶点的层次,用不着自己再费精力去推动。
防疫救灾,起码帮助阳谷县重建,是柳哲当前工作的重点。阳谷县所有的工地,包工头都是柳哲。
不给全县人民一个交代,没有片瓦遮身的劳苦大众在心情激动的时候最容易走起义路线。柳哲明晃晃的包工头的头衔绝对比知县相公还惹眼。
妥妥的义军公敌。
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柳哲开始编写防疫救灾的工作指导手册。得快,雨一停,洪水在两天之内就会退去。
上面吩咐的事,干好了都是屁事,干不好都是大事。知县相公成功地把毁掉阳谷县砖块水泥模式的屁事干成洪水横推北方平原的大事。
黄河决堤!黄河你都敢动!
大宋震动,大宋皇帝震动,大宋宰执震动!
唯独没感觉到震动的是阳谷县知县。完美地执行了宰执们的意志,新兴势力的一切苗头都被黄河死死地摁在水底,成为一条再难翻身的咸鱼。
“阳谷县令五百里加急奏报:是日,天降暴雨,黄河水涨,堤坝溃散,全县无一幸免。下官身先士卒、不畏艰难,誓与全县百姓共存亡。北望京师,期盼援军。”
忠心一表再表表到杀身成仁,责任一推再推推得一干二净。知县满意地笑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人知,一官升迁万民哀!
北方的百姓一直在转型,从未脱过贫,穷的非常稳定。洪水一过,贫穷变成赤贫。不加快速度、加大力度地救灾,北方将成为滋生乱民的温床。
经过大宋宰执们众口一词地推荐,为表示朝廷对于本次水灾的重视,特派康王赵构,作为朝廷钦差,全权负责救灾安民的工作。
宰执们弹冠相庆,终于把赵构踢出朝堂,让他去收拾烂得不能再烂、烂穿底的烂摊子。其难度之大,史书上记载无数。
如秦的陈胜吴广,明的闯王李自成,清的天王洪秀全。哪一个不是趁乱起势,席卷天下。
救灾难度无疑是史诗地狱级别的。
赵构欣然领命。他有自己的小算盘。
“老爷,张家湾的张立找过我,要高价收购咱们囤积的药材。还拿重金收买我。”西门管家很是得意地给西门老太爷汇报。
敌人的高价拉拢证明了自己在己方阵营的地位。这是好事。
西门老太爷嘴角露出笑意,柳逸尘跟老夫玩反间计?!都是老夫玩剩下的。
黄河老夫都敢撅开,千古罪人的锅老夫当然得找人来背。
来回地别着手在厅堂里踱步,西门老太爷在想对策,置之死地而后生,上之上者也!眼前的形势已经很明朗。
“管家,咱们来个将计就计,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你先跟张立周旋,口风要紧一点。若即若离,明白吗?”西门老太爷决心要在看见大鱼之后再撒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老爷,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管家跟着西门老太爷东挡西杀很多年了,自诩不会输给刚刚出头的毛孩子张立。心中底气十足。
某秘密地点。秘密房间里。
“管家,我们张家湾已经出价很高了,只要你拿着这笔钱,事后还可以到张家湾来谋个不错的职位。”张立正在跟西门管家进行拉锯谈判。
西门管家面色不改,静静地思考一会,微笑地开口:“张立,我可是在西门家干了十几年。要我抛弃老东家,投奔张家湾,这个价码还没达到我心理预期。
如果真有诚意,回去跟你们柳东家说,希望价码还能再提高一点。”
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张立忍住拂袖而走的冲动,想着柳哲交代的话,稳稳情绪,继续陪笑:“那好。您等我消息。我回去跟东家再商量一下。”
秘密会谈不欢而散。双方都在释放自己的信号。张立坚定了要挖西门家的墙角。西门管家咬定了要提高跳槽的价码。
至于谁真谁假,全都得靠脑袋去分析。
一天的时间,洪水已经退去大半。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还泡在水里之外,多半地方都上岸了。
柳哲编写的防疫救灾手册,也基本完成。剩下的就是修修补补的小工作。
洪水退去的速度比自己想的要快。洪水退去,藏在水下的渣滓露出本来凶恶的面目。
饥饿、疾病、恐慌,开始蔓延。人也不再是熟悉的那个面孔,随时都会变成比野兽更凶残的野兽。
人的兽性,是已知最邪恶、最龌龊、最可耻的,没有之一。
在艰难、危险的生死存亡的时刻,逆流而上,不惧磨难、无畏牺牲,勇敢地站出来同困难作艰苦卓绝的斗争,这样的人,大家叫他英雄。
柳哲,决心做个英雄。阳谷县的英雄。